第50章 公道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难怪那李十八屡屡被捕，却无数次又被放出来。
原来他一直在给知府大人办事。
金荷目光深邃，继续回忆当年之事：“那一晚之后，是我去把妹妹接回来的。”
“她浑身是伤，连站起来都费劲。”
“我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妹妹只是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告诉我。”
“别哭，别哭，她不疼。”
“后来，我改了名字，从符韵改成金荷。”
“妹妹教我穿淡黄色的衣服，素雅清冷。”
“果然，我很快就成了凛月司最独特的存在，唯一能站着从后院里慢悠悠走出来的人。”
“这凛月司的事情，也渐渐开始由我接手。”
“妹妹的伤日渐好了，我以为，日子总会好的。”
“直到李十八将手伸到我这里来……”
“那天晚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大高个子冲到我房中，满身酒气，拉着我欲行不轨。”
“是妹妹拦下了他，不仅受了一顿毒打，还遭受了一通侮辱。”
“我当时，抱着一个花瓶，狠狠砸在李十八的头上。”
“可惜这花瓶非但没有将他制服，反而叫他暴怒，一脚踢过来，将我踢倒在地上，爬起来都困难。”
“我只能浑浑噩噩地看着妹妹受辱，一点一点爬向门外，想去找人求救。”
“我……我本来是爬到门口了的，抬头看到的，是崔林那张满脸嫌恶的脸，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我所有的希望都隔绝在一扇门中。”
金荷凄凉一笑：“其实，哪里又有什么希望呢？”
“妹妹死了，她背上都是染血的碎瓷。”
“死前，妹妹握着我的手，让我好好活下去。”
“她说，知府大人喜欢干净的东西，若叫那烂人糟蹋了，金荷就不是金荷了。”
金荷无声的流泪，送走了妹妹，然后细细将她身上的碎瓷取出来，给她擦洗身躯，换上一套白色的衣裳。
“白色，是妹妹最喜欢的颜色，只是被知府玷污过后，就再也没有穿过了。”
“凛月司的丧事是不允许办的，但我好歹有几分管事的权限，草草给妹妹立了个碑。”
“我跪在墓碑前，跪了很久很久。”
“妹妹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这样的世道，一介孤女，要如何活下去呢?”
“凛月司里是地狱，凛月司外也是地狱……”
几人沉默着听完，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书房中有短暂的安静，片刻后，金荷才继续开口：“我有几分算学天赋，后来知府大人索性让我管理凛月司的一干事宜。”
“自那之后，李十八都不敢明面上与我过不去了。”
“浓情蜜意之时，知府大人说，他教训过李十八了，今后他不敢造次。”
金荷只是淡笑着攀附他吻上一下。
妹妹死后，金荷才成了金荷，宛若真正清冷淡雅的素心金荷。
她知道姚知府喜欢什么样子，知道如何哄姚知府开心。
“再后来，凛月司中总有死于非命的绣娘，都是李十八处理的。”
金荷撑着脸细细想着，好半晌才摇了摇头：“与我一同进来的那些姑娘，如今，一个都不剩下了。”
轩辕晖听完，不由得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想过要逃出去吗?”
金荷好似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轩辕大人，想逃出去的，都被活活打断了腿，被李十八那群畜生凌辱致死。”
“她们哪里敢呢？”
轩辕晖却听出了她这话里的问题来：“她们？”
“金荷姑娘你自己就没想过，要逃出去吗？”
金荷摇摇头：“我是凛月司的管事，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在张罗，除了知府，这里什么都听我的。”
“我比起她们，要好上数倍了。”
“我为什么要逃出去？”
“我若是逃了，凛月司的姐妹们谁来守着？她们受了伤无法，谁又去看护上药？”
轩辕晖却眉头紧皱：“可那知府做的都不是人事，他……”
金荷打断他：“那又如何？”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让我活了下来，活到现在。”
“我若没进这凛月司，会遭遇什么，又是生是死，没有人料得准。”
金荷定定地看着轩辕晖，突然就朝他跪了下去：“我们都不恨他，真的，都不恨他。”
“轩辕大人，知府大人已死，今日你们的所见所闻，能不能……”
“不要往外透露……”
轩辕晖愣了一下：“你们不想让他做的恶大白于天下，还你们一个公道吗？”
金荷的面色白了几分，摇了摇头：“公道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里能活到现在的，都是想活下去的。”
“对她们来说，能在这个世道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轩辕晖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扶她：“金荷姑娘，我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公之于众。”
“他本就犯下滔天罪孽，挫骨扬灰万死难辞，的确应该受到严惩，永世遭人唾弃。”
“但若因此反倒累及无辜受害之人，便是本末倒置了。”
金荷听完他的话，眼眶更红，重重跪回地面，磕了三个响头。
“符韵代凛月司众姐妹，多谢轩辕大人！”
轩辕晖迫于无奈，生生受了她三个响头，这才终于将她扶了起来。
她这头磕得用力，脑门已经红了一片。
轩辕晖看着她：“符韵姑娘，我现在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得有半分隐瞒！”
符韵连连点头：“好！”
轩辕晖转头看向周止天，朝他挤了挤眼睛。
坐在那边的周止天这才开了口：“符韵姑娘，这些年除了你，还有谁在负责凛月司的事宜？”
符韵想了想：“李十八，他从各处搜罗来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女，将人送来凛月司。”
“还有……府衙的崔主簿。”
“这些年，我与府衙所有的接洽，都是找的他。”
“凛月司的活计根本不够支撑绣坊，每月拨下来的银子，都是从他那边走的账。”
“还有那后院置办的名贵花草，都是他的手笔。”
该问的线索都问出来了，周止天朝轩辕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