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为人师
波音747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陈伟透过舷窗看着地勤人员做最后的检查。
首都机场的跑道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远处几架飞机正在排队等待起飞。
“陈师兄，我能坐这里吗？”
刘艺菲站在过道，手指轻轻点着他旁边的空位。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发梢还带着洗发水的淡淡香气。
陈伟收起摊在膝上的《好莱坞报道》：“当然，正好我有些行业资料可以给你看看。”
刘晓莉在过道另一侧和李宇交换了个眼神：“艺菲，别打扰陈总工作。”
“没关系，航程长着呢。”
陈伟笑着接过刘艺菲的随身包，帮她塞进行李舱。陈伟注意到女孩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上面串着颗小小的金花生。
飞机开始滑行时，刘艺菲好奇地翻看着陈伟的杂志。
“这篇报道说《指环王》用了三千个特效镜头？”刘艺菲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
“实际更多。”
陈伟调整了下座椅角度，“彼得·杰克逊把威塔工作室逼到极限了。”
陈伟指着内页的一张片场照：“看这个绿幕棚，我们在拍《健听女孩》时连十分之一大都不到。”
刘艺菲凑近了些，发丝掠过陈伟的袖口：“那你们怎么解决特效问题？”
“所以要多动脑筋。”陈伟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杂志空白处画了个简图，“比如这个旋转镜头，我们是用...”
飞机突然上升带来的推背感打断了陈伟和刘艺菲谈话。
……
当飞机进入平流层后，机舱内的灯光调暗了几分。陈伟将座椅向后调整，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窗外是绵延万里的云海，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说到拍戏的难忘经历，”
陈伟抿了一口空乘刚送来的红茶，茶香在唇齿间蔓延，“《超速绯闻》那场雨戏真是让我记忆犹新。”
陈伟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当时在BJ郊区的废弃工厂取景，天气预报说有小雨，结果开拍后直接变成了暴雨。”
刘艺菲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小桌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伟。
刘艺菲今天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周迅穿着单薄的戏服，在雨里站了整整3个小时。”陈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化妆师每隔十分钟就要补一次妆，服装组准备了二十套一模一样的戏服备用。最夸张的是，因为雨太大，我们不得不临时调来三台消防车辅助降雨。”
刘艺菲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又捂住嘴：“对不起，我不是在笑演员辛苦。”
“没关系，”
陈伟也笑了，“后来我们看回放时也觉得很夸张。但你知道吗？那天所有工作人员都坚持到了最后，连场务组的大叔们都在雨中跑来跑去，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
刘艺菲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在无锡拍《天龙八部》时也有类似的经历！”
刘艺菲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压低，“那场雨戏是在深秋拍的，气温只有七八度。导演坚持要等真雨，我们就在片场等了三天。”
陈伟注意到她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寒冷。
“第三天终于下雨时，我们都快冻僵了。”
刘艺菲继续说道，“我演的王语嫣要在这场戏里哭，结果因为太冷，眼泪流出来都是冰凉的。”
刘艺菲做了个夸张的颤抖动作，“后来我才知道，剧组在片场周围准备了六个取暖器，但为了不穿帮，都不敢放得太近。”
两人相视一笑，那种只有同行才能理解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陈伟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
“其实国内剧组和好莱坞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种工作模式。”
陈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皮质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是标准的好莱坞拍摄计划表。”
刘艺菲凑近看去，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陈伟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应该是她用的洗发水味道。
“每天精确到分钟的拍摄计划，包括用餐时间、转场时间，甚至演员休息时间都有明确规定。”
陈伟指着表格上的数字，“如果超时，工会会直接介入，加班工资是平时的三倍。”
“这么严格？”
刘艺菲惊讶地睁大眼睛，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那如果导演突然有了新灵感怎么办？”
“必须提前申请，而且要计算额外成本。”
陈伟合上笔记本，“不过这种制度也有好处，它保证了每个工作人员都能得到充分休息。你知道吗？在好莱坞，连群众演员都有专门的休息区，提供餐点和饮料。”
刘艺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在横店拍戏时，经常看到群演蹲在路边吃盒饭。”
“这就是产业成熟度的差异。”
陈伟望向窗外的云海，“不过国内影视产业正在快速发展，相信用不了几年，我们也能建立起更专业的工作体系。”
空乘推着餐车经过，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陈伟要了一份牛排，刘艺菲则选择了中式套餐。
在等待餐食的间隙，刘艺菲突然问道：“陈师兄，你觉得中国演员去好莱坞发展，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陈伟沉思片刻：“除了语言障碍，最难的是适应那种完全工业化的工作方式。”
陈伟接过空乘递来的餐盘，“国内拍戏更讲究即兴发挥，而好莱坞每个镜头都要提前排练几十遍。不过。”
陈伟切下一小块牛排，继续说道：“这种严格的工作流程，反而能逼出演员最好的状态。我记得汤姆·汉克斯说过，在《费城故事》片场，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要反复推敲，那种专注度是在其他环境下很难达到的。”
刘艺菲小口吃着米饭，认真听着。她的筷子用得不是很频繁，偶尔会夹掉一两粒米饭，但仪态依然优雅。
“所以我觉得，”陈伟总结道，“无论是哪种工作方式，最重要的是保持对表演的热爱和敬畏。”
陈伟指了指刘艺菲手腕上的红绳，“就像你这个护身符，要时刻提醒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行业。”
刘艺菲低头看了看手腕，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这是我第一次拍戏时妈妈给我的，她说...”话到一半，飞机突然遇到气流颠簸了一下，刘艺菲的手下意识地抓住扶手。
“别紧张，”
陈伟稳住自己的餐盘，“平流层的气流很正常。说起来，在片场遇到突发状况时，演员的反应能力也很重要。”
……
陈伟拿起座位前的矿泉水瓶，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瓶身。机舱内的灯光在透明塑料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映照在陈伟专注的侧脸上。
“你看。”
陈伟将水瓶微微倾斜，“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就像35mm镜头的视角。”
陈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演员的每个细微表情都会被完整捕捉。”
说着，陈伟又调整角度，“但换成85mm镜头时，”将水瓶拉远，“画面会更聚焦于你的眼神变化。”
刘艺菲凑近了些，发丝垂落在脸颊边。
“所以不同焦段会影响表演方式？”刘艺菲轻声问道，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完全正确。”
陈伟赞赏地点头，“广角镜头下，你需要用整个身体来表演；而长焦镜头时，可能只需要一个眼神的变化。”
陈伟放下水瓶，比划着取景范围，“这就是为什么好演员要了解导演使用的镜头语言。”
“就像《教父》开场的那个长镜头？”
刘艺菲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陈伟惊讶地挑眉，眉间浮现出几道细纹：“你看过《教父》？”
陈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婉的年轻女孩会研究这样的黑帮经典。
“嗯！”
刘艺菲用力点头，耳垂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我最近在研究经典电影。”
刘艺菲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但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比如开场那个婚礼场景。”
陈伟调整座椅角度，从公文包里取出笔和纸：“那个镜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调度。”
陈伟在纸上快速勾勒出场景示意图，“科波拉用这个长达三分钟的长镜头，完成了从室外欢庆到室内阴谋的完美过渡。”
刘艺菲目不转睛地盯着图纸，时不时发出“啊”的轻叹。
陈伟注意到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和逐渐舒展的眉头，继续解释道：“你看，镜头先从室外跟拍，然后穿过窗户进入室内，最后停在马龙·白兰度的特写上。这一个镜头就交代了整个家族的权力结构。”
“原来是这样！”
刘艺菲突然拍了下手掌，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抿嘴，“我之前只觉得这个镜头很长很厉害，但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陈伟看着刘艺菲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种将专业知识分享给求知者的满足感，比陈伟在任何颁奖礼上获得的掌声都要珍贵。
陈伟继续耐心解释：“这就是镜头语言的魅力。一个好的长镜头，能像交响乐一样有起承转合..。”
就这样，在美食与颠簸交替的飞行途中，两人的话题从拍摄趣事延伸到整个影视产业的发展，时而开怀大笑，时而陷入沉思。
……
刘艺菲又问好莱坞怎么挑选演员，陈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真皮笔记本，翻开时露出里面整齐的方格页。
陈伟用万宝龙钢笔在纸上流畅地画出一个金字塔形的组织结构图，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好莱坞的工业体系里，”陈伟边说边在金字塔顶端写下“（制片人）三个字，制片人才是项目的真正核心。”
陈伟的笔尖向下移动，分出几个支线，“导演负责艺术创作，执行制片把控预算，而总制片要统筹全局。”
刘艺菲微微前倾身子，一缕发丝垂落在笔记本上方。
刘艺菲今天涂了淡淡的唇彩，在机舱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演员的选择权在谁手里？”刘艺菲轻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笔记本的边缘。
“这是个好问题。”
陈伟在金字塔旁边画了个星号，“以《当幸福来敲门》为例，威尔·史密斯的片酬占了总预算的30%，还加票房分成。”
陈伟抬头看了眼刘艺菲惊讶的表情，继续道：“但我们都觉得值这个价，因为他能带来全球票房保证。”
刘艺菲快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字迹清秀工整。
刘艺菲偶尔咬一下下唇，思考后提出几个关于分成比例和后期分红的专业问题。
陈伟注意到刘艺菲提问时眼神专注，问题都切中要害，不禁对这个年轻演员的职业素养刮目相看。
“看来你做过不少功课。”陈伟合上笔记本，嘴角浮现赞赏的笑意。
机舱的灯光在陈伟深邃的眼窝投下阴影，却让眼中的欣赏之色更加明显。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机舱内陆续有乘客调暗阅读灯准备休息，但陈伟和她的交谈仍在继续，像两条平行延伸的航线，在万米高空中交织出璀璨的火花。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时，陈伟正讲到选角导演的评判标准。
“香槟？两杯吗？”金发空乘微笑着问。
陈伟看向已经睡着的刘艺菲，压低声音：“一杯就好。”
刘晓莉从过道那边递来一条毛毯：“她昨晚兴奋得没怎么睡。”
轻轻给刘艺菲盖上的动作格外温柔。
舷窗外，太平洋上空的星光格外明亮。
陈伟小口啜饮着香槟，突然听见刘艺菲迷糊的梦呓：“妈，我会好好演...”
陈伟想起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记住，在这个行业，要永远保持饥饿，保持愚蠢。”
刘艺菲当时眼睛亮得惊人，像要把每个字都刻进心里。
飞机轻微颠簸了一下，陈伟轻轻扶正刘艺菲滑落的毛毯。
十二小时的航程才刚过三分之一，但他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在这个夜晚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