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知

自从修好拖拉机后，姜晓兰在村里的地位明显提高了。赵队长安排她协助程卫东记工分，农忙时还让她负责一些简单的机械维修。这比整天在地里锄草轻松多了，王丽羡慕得直撇嘴。

“你运气真好，那个程卫东明显对你有意思。“一天晚上，王丽躺在床上说。

姜晓兰正在灯下补衣服，闻言针尖扎到了手指：“胡说什么呢！我们就是同志关系。“

“得了吧，他看你的眼神，跟饿狼看见肉似的。“王丽咯咯笑起来，“不过他也算村里长得最精神的，比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

姜晓兰没再接话，但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程卫东确实和其他农村青年不一样，他爱干净，说话有条理，还经常看书。有次她去他家取工具，发现墙角堆着不少旧书，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甚至还有一本破旧的《普希金诗选》。

五月的一天，姜晓兰正在记工分，程卫东匆匆跑来：“姜晓兰，快跟我来！“

“怎么了？“她被他拉着手腕往外跑。

“后山发现了一窝野蜜蜂，咱们去弄点蜂蜜！“

后山的小悬崖上，确实挂着一个篮球大小的蜂巢，几只蜜蜂在周围飞舞。程卫东从怀里掏出一块纱布和一根长竹竿，竹竿顶端绑着个铁罐。

“我掩护，你操作。“他把纱布蒙在姜晓兰头上，“慢慢来，别惊动它们。“

姜晓兰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还是按照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铁罐对准蜂巢下方。程卫东用另一根竹竿轻轻拨动蜂巢，金黄色的蜂蜜缓缓滴入罐中。

突然，几只蜜蜂发现了他们，开始围着姜晓兰的头嗡嗡转。她吓得一动不敢动，程卫东赶紧脱下外套罩住她。

“别怕，慢慢后退。“他低声说，一手护着她，一手继续接蜂蜜。

退到安全距离后，程卫东取出罐子，里面已经有小半罐蜂蜜了。他掰了根树枝蘸了点，递到姜晓兰嘴边：“尝尝。“

姜晓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接了。蜂蜜的香甜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甜得她眯起了眼睛。

“好吃吗？“程卫东笑着问，自己也尝了一口。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线条。姜晓兰突然发现，他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好吃。“她轻声回答，感觉心跳加速。

回去的路上，程卫东突然说：“其实我上过高中的，虽然只上了一年。“

姜晓兰惊讶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不继续上？“

“我爹走得早，家里就我和我娘。“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队里需要拖拉机手，工分高，我就回来了。“

姜晓兰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程卫东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喜欢看书，县里图书馆的老张偷偷借给我不少。姜晓兰，你从大城市来，懂得多，以后能多教教我吗？“

他的眼神真挚而热切，姜晓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两人经常在一起。白天工作，晚上程卫东就带着书来找姜晓兰请教。她发现他聪明过人，一点就通，而且对知识有着近乎饥渴的追求。有时讨论到深夜，李婶就会在屋里咳嗽两声，提醒他们注意影响。

七月的夜晚，闷热难当。姜晓兰和程卫东坐在村口的槐树下乘凉，远处传来蛙声一片。程卫东突然说：“我给你念首诗吧。“

不待她回答，他就轻声朗诵起来：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声音低沉而温柔。姜晓兰听得入了神，心跳如擂鼓。

“这是普希金的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背了好久，就想着有一天能念给你听。“

姜晓兰感觉脸颊发烫，幸好夜色掩盖了她的羞涩。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程卫东突然握住她的手：“晓兰，我...“

“东子！东子！“远处传来急促的喊声，是赵队长，“快！你娘晕倒了！“

程卫东脸色大变，跳起来就往家跑。姜晓兰也赶紧跟上。

程家的小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人。程母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呼吸微弱。村里的赤脚医生老周正在给她把脉。

“是心脏病，得送县医院！“老周焦急地说。

程卫东二话不说，背起母亲就往外跑。姜晓兰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拖拉机在夜色中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医院。经抢救，程母总算脱离了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程卫东蹲在走廊里，双手抱头。

“会好的。“姜晓兰轻轻拍他的肩膀，“需要多少钱？我这里有。“

程卫东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不用，我有积蓄。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医生说这病得长期吃药，不能干重活。“他痛苦地说，“以后家里就全靠我了。“

姜晓兰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个年代，一个农村青年要养活全家，几乎不可能再有其他追求。她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程母住院期间，姜晓兰每天都来帮忙照顾。程卫东对她越发依赖，眼神中的情感也越发明显。但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