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彩服下的阴影
军训第三天的崩溃
塑胶跑道在烈日下蒸腾出刺鼻的橡胶味，汗水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在军姿站定的最后一分钟，终于“啪嗒“一声砸在鞋尖上。教官的哨声像刀片一样划破空气：“高一（9）班，全体加练五分钟！“
我的膝盖已经不会打弯了。
从早上六点开始，我们已经在操场上站了整整两个小时。迷彩服的后背被汗水浸透，又被太阳烤干，结出一层薄薄的盐霜。左脚掌完全麻木，右脚的旧伤——中考体育跑八百米时扭的——又开始隐隐作痛。
“周卿尘，你的腿能不能别抖？“教官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我咬紧牙关，绷直膝盖，结果重心一歪，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全班哄笑。
前排的徐长乐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军姿标准得像教科书插图，后颈被晒得通红，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对比之下，我像个笨拙的提线木偶，手脚都不听使唤。
“再加三分钟！“教官厉声道。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解散哨声响起时，我几乎是瘫倒在树荫下的。
塑胶颗粒黏在迷彩服裤管上，随着坐下的动作沙沙作响，像裤腿里藏了袋碾碎的薯片。我费力地脱下军靴，发现袜子已经湿透，脚底磨出了两个水泡。
“给。“
一瓶冰镇矿泉水递到我面前。徐长乐站在阳光下，瓶身上的水珠在正午的烈日下闪闪发亮。我接过来，凉意瞬间渗进掌心。
“你体能太差了。“他拧开自己的水，仰头灌了一口，“中考体育怎么过的？“
“勉强及格。“我闷闷地说。
“文化课呢？“
“超常发挥。“
徐长乐挑眉，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第一中学是省重点，能考进来的要么是天赋型选手，要么是拼命三郎。而我，是那个“运气好“的——中考前突击三个月，擦着分数线挤进来的。
树荫下沉默了一会儿。远处，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涂防晒霜，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高乐佳独自坐在操场边缘，膝盖上摊着一本《高中物理竞赛培优教程》，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打，像是在默记公式。
“你暑假预习了吗？“徐长乐突然问。
“……没有。“
“数学学到哪了？“
“三角函数……还没完全搞懂。“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莫名想起中考出分那天，班主任拍着我的肩膀说：“周卿尘，你这次真是走大运了。“
下午的训练是正步走。
“一！二！一！“教官的吼声震得耳膜发颤。
我努力跟上节奏，但左脚总是慢半拍。踢腿时，鞋尖蹭到前排同学的裤脚，她回头瞪了我一眼。
“周卿尘，出列！“
我僵硬地站到队伍前面，在全班注视下单独练习。踢腿，落地，再踢腿……十遍，二十遍，直到小腿肌肉开始抽搐。
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教官站在一旁，双臂交叉：“知道为什么让你单独练吗？“
我摇头。
“因为你不够认真。“他的声音很平静，“军训不是走过场，是磨练意志。你现在连正步都走不好，以后怎么面对更难的挑战？“
我的脸烧了起来。
远处，刘老师正和几位班主任站在树荫下交谈。她偶尔往这边看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下意识地绷直了背。
晚自习前，刘老师抱着一摞摸底卷走进教室。
“军训期间，我们也要抓学习。“她推了推眼镜，“今晚数学小测，时间一小时。“
我的胃猛地一沉。
卷子传到我手上时，第一道题是三角函数。我盯着sin和cos的符号，脑子一片空白。
中考结束后的暑假，我彻底放空了。没预习，没刷题，连数学书都没翻过。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
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徐长乐的卷子翻页时，我才刚写完选择题。余光里，他的草稿纸干净利落，公式一行行排下来，像阅兵式上的方阵。而我，草稿纸上全是涂改的痕迹，最后一道大题甚至只写了个“解“字。
交卷时，刘老师扫了一眼我的卷面，眉头微皱。
回到座位，前排的女生转过身：“最后一题你写了吗？“
我摇头。
“我也不会，“她撇撇嘴，“不过徐长乐好像做出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崇拜，仿佛徐长乐做对题是天经地义的事。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的卷子上还留着大片空白。刘老师收走试卷时，我的手指微微发抖。
回到宿舍，我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尘尘，军训累不累？学习跟得上吗？“**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一句：
**“还行。“**
熄灯后，高乐佳的床铺传来翻书声。她打着小手电，正在看那本物理竞赛书。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格外专注。
“你不睡吗？“我发语音小声问。
“马上。“她的声音很轻，“再看完这一章。“
看完她发的语音，我就把手机放下，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窗外，月光冷冷地照在晾晒的军训服上，迷彩的纹路像一道道未解的题。
第二天清晨，教官的哨声比往常早了十分钟。
“全体集合！晨跑五公里！“
我迷迷糊糊爬起来，腿上的肌肉还在酸痛。晨跑时，我很快被甩到队伍末尾，呼吸像刀割一样疼。
徐长乐放慢脚步，退到我旁边：“调整呼吸，别用嘴。“
我试着照做，但肺里像塞了团棉花，氧气怎么都吸不够。
跑到第三圈时，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然后，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冲进鼻腔时，我才彻底清醒。
校医递给我一杯葡萄糖水：“低血糖，早饭没吃？“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没吭声。
其实吃了，但只啃了半片面包。昨晚失眠到凌晨两点，早上根本没胃口。
门被推开，刘老师走了进来。
“周卿尘她的声音很平静，“军训结束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那一刻，我突然注意到她的眼角有很深的皱纹，像是常年熬夜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第一中学的升学率是多少吗？“她突然问。
我摇头。
“去年是96%。“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但那4%的学生，大多和你一样——中考超常发挥，但基础不牢。“
我的手指攥紧了被子。
“军训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份学习计划。“她转身走向门口，“如果你还想留在这个班，就得从现在开始拼命。“
门关上的瞬间，我闭上眼睛，喉咙发紧。
中午，我独自坐在食堂角落，机械地往嘴里塞米饭。
徐长乐端着餐盘坐过来，往我面前推了一碟红烧肉。
“补点蛋白质。“他说。
我盯着油亮的肉块，突然没了食欲。
“徐长乐。“我低声问，“你中考多少分？“
“692。“
我攥紧了筷子。我考了641，是实验中学录取线的最后一名。
“你觉得……我能跟上吗？“
徐长乐看了我两秒，突然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笔记，拍在我面前。
“从今天开始，每天午休补半小时数学。“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工整的知识点梳理，例题旁边用红笔标着易错点。
第一页写着：
**“高一的差距，都是从军训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