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同一个梦境的仓库逃亡
晨雾被风撕开一道口子时,顾择的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他回到久违的家里,打开冰箱找水喝,迎面而来一股子霉味,他记得很长时间没回来住了,冰箱里的剩菜剩饭已经生出一坨霉灰。
沙发上横竖扔着脏衣服,地上趴着打开的杂志页。
草草收拾一下卫生后,他打开落地窗,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湖水和一片湿地公园,阳光正好投射到窗户前,他蜷缩在沙发里,慢慢睡着了。
此刻,林听夏也已经睡熟。
两人竟同一时间到达了梦境里的一处仓库。
他能清晰听见林听夏的呼吸声,就在耳侧,像片落在水面的羽毛,轻得发颤——但又不完全是她的呼吸。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移植着弟弟顾晨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暴烈的频率跳动,仿佛在提醒他,这具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人的记忆。
“苏玫的人分两队了。”林听夏突然拽他的袖口。
她的手机屏幕贴着树干,摄像头对准后方,画面里四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晃着伸缩棍。
晨光照在金属棍上,晃得顾择眼睛发疼。
他扯下衬衫第二颗纽扣,金属扣“当啷”掉在地上。
林听夏立刻会意,弯腰用鞋尖把纽扣踢向左侧灌木丛。
果然,右侧的两个打手听见动静,转身就往那边冲,皮鞋踩断枯枝的脆响在空荡的厂区里格外刺耳。
“跟我来。”顾择拽着她往废弃车间跑。
车间外墙爬满铁锈,半扇铁门歪在地上,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管道。
他记得曾经来这工厂时,在安全通道图上见过——这些直径半米的通风管道直通老仓库,出口在围墙下的排水口,能钻出去。
“苏玫要的是文件。”顾择把怀里的牛皮纸袋往林听夏怀里塞,“你先带着它,找个地方藏好。”
“你呢?”林听夏抓住他手腕,指尖凉得惊人。
她的另一只手无意识抚过自己心口,那里移植着姐姐林西柠的心脏。
此刻两颗心脏隔着两具身体,在晨风中同步跳动,像两根被同一根弦牵动的琴柱。
顾择摸出折叠刀,刀面映出她泛白的唇:“引开他们。”他指向头顶的管道,“三分钟后,你沿着最粗的那根往东爬,出口在老仓库后墙。我会在那边等你。”
林听夏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苏玫的尖叫:“别让他们跑了!抓到人奖金翻倍!”脚步声、金属棍敲击地面的声响混作一团,正朝车间逼近。
顾择推了她一把,自己则抄起墙角的铁扳手,朝着相反方向的管道用力砸去。
锈蚀的铁皮发出闷响,惊飞了几只麻雀。
他又踹倒一堆废弃的轴承,金属碰撞声像炸了串鞭炮,在车间里荡起回音。
“在那边!”有打手喊。
顾择猫腰钻进管道,锈蚀的铁皮刮得后背生疼。
他数着心跳爬了七步,突然停住——管道尽头有个破洞,能看见下方的走廊。
苏玫正踩着细高跟冲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手里举着枪。
“顾律师,你跑不掉的!”她扬了扬枪,“你弟弟的心脏,我让人取出来做成标本怎么样?”
顾择的心脏突然剧烈抽痛。
那是顾晨的记忆在翻涌——某个雨夜,弟弟站在医院走廊,手里攥着病历单,说:“哥,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然后是坠落的风声,混着救护车的鸣笛。
他咬着牙继续爬,直到管道分叉口。
左边是通往老仓库的主管道,右边是废弃的通风井。
他摸出打火机,点燃口袋里的碎纸片,扔进右边管道。
纸片燃烧的焦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很快,下方传来苏玫的喊:“往右追!烟是从右边冒出来的!”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顾择迅速退回分叉口,沿着主管道往前爬。
管道越来越窄,他的肩膀被铁皮刮出血痕,但顾不上。
当出口的天光透进来时,他听见林听夏的声音:“顾择!”
她蹲在老仓库后墙的排水口旁,怀里还抱着文件袋。
晨光照在她发梢,沾着的草屑泛着金。
顾择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
老郑从黑色轿车里走出来。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手里拎着个帆布包,表情像块冻硬的石头。
顾择记得三天前在工厂见到他时,他正在往卡车上搬纸箱,纸箱上印着“医用垃圾”——可那天他明明闻到了血腥气。
“顾律师,林小姐。”老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苏小姐说,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林听夏挡在顾择身前,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她当法医时用的解剖刀。
顾择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离谱,和自己的心脏撞出一片乱码。
“老郑,你到底是谁?”顾择盯着他的眼睛,“我弟弟出事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一个仓库座机的。你手机里存着他的号码,对吗?”
老郑的瞳孔缩了缩。
他打开帆布包,里面露出半截银色枪管。
顾择的心脏突然开始发烫,像被火烤着。
他想起顾晨出事那天,监控拍到一个穿蓝布工装的背影,和老郑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褶皱都一模一样。
“再查下去,你们会死得比任何一个人还惨。“老郑把枪指向他们,“把文件交出来,我当没见过你们。”
林听夏的手指扣紧解剖刀。
她能听见姐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像风穿过芦苇丛:“听夏,别怕。”那是姐姐出事前最后一条语音,当时她在医院值夜班,说“发现了点不对劲的东西”,然后就再也没接电话。
顾择摸出怀里的折叠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能感觉到顾晨的记忆在翻涌,那些碎片突然清晰起来——弟弟站在这个仓库的车间里,和老郑面对面,手里攥着一叠病历单,说:“你们不能这么做,这些器官都是非法的……”
“跑!”顾择突然拽住林听夏的手腕,往左侧的野地里冲。
老郑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林听夏的耳际飞过,打在身后的杨树上,震落一串新芽。
他们跑过一片荒草甸,顾择的衬衫被荆棘划破,血珠渗出来,染红了布料。
林听夏的鞋跟断了,她干脆脱了鞋,光脚踩在碎石上。
老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块压在他们后背上的石头。
“前面有河!”林听夏指着前方。
晨雾散尽后的河面泛着银光,对岸是片茂密的芦苇荡。
顾择拽着她跳进水里,刺骨的凉意瞬间浸透全身。
他能听见老郑在岸上喊:“别让他们跑了!”但水声很快淹没了那些话。
他们游到河中央时,顾择突然感觉心脏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向水面,自己的倒影里,心脏的位置泛着诡异的红光——那是顾晨的记忆在燃烧。
他想起弟弟出事前说过的一句话:“哥,如果我死了,我的心脏会不会继续活下去?”
而此刻,林听夏正抓着他的胳膊,在水里艰难划动。
她的呼吸喷在他耳边:“顾择,我们不会输的。”
老郑的身影在对岸越来越小。
顾择抬头看向天空,一只白鹭从芦苇荡里飞起,翅膀掠过他们头顶。
他突然想起手机里那条神秘短信:“你们拿走的,只是冰山一角。”
但此刻,他怀里的文件袋还在,沾着河水的重量。
林听夏的手还在他掌心,带着体温。
顾晨的心脏还在跳动,一下,两下,像在数着他们逃离的每一步。
老郑的枪声在身后响起时,顾择笑了。
他知道,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