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次心跳取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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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昌明路17号焚烧场

昌明路17号的铁门半挂在门框上,锈迹斑斑的合页被风刮得吱呀作响。

顾择把车停在两百米外的灌木丛后,副驾上的林听夏正把手机调成静音,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青——那条乱码短信还停在界面上,最后一句“你弟弟的心脏,还在跳吗?”像根细针,扎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跟紧我。”顾择摸出随身带的折叠刀,用袖口裹住门把一拽。

金属摩擦声惊起几只乌鸦,扑棱棱掠过他们头顶,黑色羽毛扑簌簌落进两人肩头。

工厂内部比想象中更破败。

曾经的车间被拆得只剩水泥骨架,天花板漏下的晨雾裹着霉味,沾在人鼻腔里发苦。

林听夏踩过一片碎玻璃,脆响在空旷的空间里炸开,她下意识攥住顾择的衣角——这动作太像小时候跟在姐姐身后,被碎玻璃吓到时的反应,喉间突然泛起酸意。

“嘘。”顾择突然停步。

前方十米处的废铁堆后,有道佝偻的身影正蹲着翻找什么。

灰扑扑的旧棉袄洗得发白,后领沾着机油渍,听见动静猛地抬头时,脸上的皱纹里还嵌着泥,林听夏从背影判断,是熟悉的人。

“王师傅?”林听夏脱口而出。

那人浑身一震,手里的铁皮盒“当啷”掉在地上。

林听夏认得他——在姐姐葬礼上,这个在四方医院后勤科干了三十年的王全志,蹲在灵堂角落抽了整包烟,烟蒂在水泥地上烫出一片焦黑。

“小林?”王全志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顾律师。”

“王师傅,短信是您发的吧?”林听夏直接了当问。

“我也就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他目光扫过顾择,又迅速垂下去,埋头在捣鼓着什么,“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林西柠的事情。这个女孩待我特别好,我一直错误的认为她是我的女儿,可现实告诉我,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林听夏与顾择静静听着。

“半年前,林西柠总说这儿有‘不能说的秘密’她经常问我关于这片区域的事情,我也只是知道这片废弃的厂区是倒闭的外企留下的。虽然封锁起来了,但阻挡不了拾荒者进去。后来听村里人说,村长把它租给了一个单位,专门在这里处理垃圾。”

王全志抬头间已眼泪婆娑,他声音发颤,“她下了夜班就偷偷往这儿跑,带着个相机,说要拍什么‘证据’。有回我值夜,看见她蹲在医院的锅炉间,地上摊着一摞纸,上边印着苏金鼎集团的logo——苏氏集团旗下经营着各大产业,最主要是医药产品。林西柠拿到的文件可能对她自己不利,过目完文件内容,一股脑把那些纸张扔进了锅炉,我很好奇,趁纸张燃烧殆尽林西柠离开,形成一张完整的灰烬的时候,我去仔细看了看,有一行字,内容可见。”

林听夏焦急地问,“写了什么?”

王全志说,“昌明路17号,垃圾焚烧……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村长租的单位是苏氏集团。”

顾择和林听夏认真听着。

“我闺女从重点大学毕业,想要留在我的身边,放弃了大城市分配的就业机会,固执地回来去苏氏集团上班,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她却不懂社会的险恶,才入职两个月,她就被害了。苏氏集团给出的消息是,我闺女在上班期间猝死。”

林听夏的呼吸陡然一滞,“什么时候的事?你从来没提起过。”

“我知道我的女儿不可能猝死,一个健康的人怎么说猝死就猝死了呢?我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苏氏集团,他的黑暗让我吃惊,我不敢声张,我这一把老骨头,几十年的青春都在四方医院度过了,凭我一己之力,是扳不倒苏氏集团的。于是我只能悄悄收集证据,等到一个机会,直到听到了关于顾律师和小林的事情。我觉得我找到了可以信任的人。”

王全志擦了擦沁出的泪。

“王师傅,谢谢你的信任,有朝一日,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顾择看到这位慈祥又隐忍的父亲,不禁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医院眼线太多,我和你们说话不方便,我约你们到这里来,也是想告诉你们,也许这焚烧的垃圾里面也能找到物证。”王全志说,“目前,我还没有暴露,所以要更加小心,一旦被他们盯上,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顾择上前半步,问道,“王师傅,林西柠是不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她出事前来过这儿吗?”

王全志的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又止住。

晨雾漫过他浑浊的眼睛,像蒙了层毛玻璃。

林听夏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姐姐喜欢的,她经常亲手编,她生日时说要给后勤组的叔叔阿姨们每人送一条,“保平安”。

“姐姐出事前一周,她去医院开展解剖教学交流,正撞见林西柠慌慌张张把一叠文件塞进帆布包,我问她什么文件,姐姐只说“工作上的事”,现在想来,那帆布包至今没在遗物里找到。”

“王师傅,你有没有新发现?”顾择问。

王全志搓了搓早上因温差冻红的手,从外套内袋摸出个塑料封口袋——里面是半张照片,边角焦黑,勉强能看出穿白大褂的林西柠站在锅炉前,怀里抱着个金属盒子。

“这个金属盒子应该被院方扔进废物处理箱了,如果是拉到这里来焚烧的,至少能在烧完的灰堆里找到盒子。”

“几个月前,我值班换水,在锅炉旁器具夹层里翻到的照片。”他压低声音,“林西柠出事前几天,给我塞过一封信,说要是她出意外,就把信寄给一个姓顾的律师。可等我去寄——发现信封是空的。”他指了指照片背面的地址,“我去核实这个地址,地址也是虚无的。”

“我明白这信,她是想说,让我查出真相。”

林听夏的指尖抵住另一只手掌心。

顾择的心跳突然加快,移植心脏的位置传来灼热感——是弟弟的记忆在翻涌吗?

他想起三天前在律所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是张模糊的工厂照片,背面写着“昌明路17号”,当时他以为是恶作剧,现在看来,是有人在给他指路。

“王师傅,你是不是给我寄过一张写着昌明路17号的信件?”顾择问。

老王的脸突然白了,“我没寄过啊。”

顾择陷入一脸茫然中,这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车间深处,那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顾择喊道,“快走,有人来了。”

王全志收拾好口袋,示意他们躲起来。

顾择顺着王全志的视线望去,透过斑驳的窗棂,隐约看见几道黑影正贴着外墙移动。

顾择说:“王师傅,我们的车停在外面草堆了,应该没有引起注意。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王全志当机立断说,“你们先走,我想办法掩护,我一个拾垃圾为生的乔装打扮,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两人准备离开,王全志从兜里摸出几张泛黄的纸,说,“这是最近发现的,不知道能不能推断出什么来,你们拿着研究研究。”

顾择展开一看,是几页泛黄的药品运输清单,收货方一栏赫然盖着“苏金鼎集团医药子公司的”的红章,备注里写着“地西泮注射液,批号XH-23”。

林听夏的呼吸瞬间急促。

关于唐磊的尸检报告,她解剖死者时,在死者血液里检测出超量地西泮,这种镇静剂正常使用不可能达到致死浓度。

“这批号……我在姐姐的实验笔记里见过。”她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是林西柠手写的实验记录,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XH-23异常代谢反应”,旁边画了个重重的感叹号。

“他们在用非法渠道的地西泮。”顾择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些被灭口的,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个?”

“哐当——”

铁门被踹开的巨响惊得隐蔽的三人同时抬头。

王全志说,“从后面走,绕过去。”

顾择带着林听夏半蹲着前进,绕过几个房屋,从墙上攀爬上去。

通风管道口锈得厉害,顾择用铁棍撬了两下,铁皮哗啦裂开道缝。

他先钻进去,转身拉林听夏时,瞥见管道深处有道人影——是个穿灰衬衫的男人,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阴鸷的眼。

“别动。”林听夏趴在顾择身上轻声说,只听到自己的心狂乱地跳。

如果这时候灰色衬衫男人一转身,就能发现通风管道口的两人。

僵持了两分钟,灰色衬衫男人被召唤了去。

林听夏才缓缓从顾择躯体分开来。

顾择此时心跳加剧。

刚跳下围墙,在墙根处,听见有个粗狂嗓音在喊,“干什么的,快滚开,这里不允许捡垃圾。”

王全志应声道,“好好好,抱歉,我不知道,我马上走。”

“把你的口袋留下。”

王全志扔下白色蛇皮口袋,从铁门处闪出来,骑上二八大杠自行车远去了。

顾择先前聪明的将悍马停在一堆两米多见深的杂草中,所幸没有引起注意。

顾择和林听夏同时上车落座。顾择将车大摇大摆开着往四方医院方向奔驰。

林听夏一夜没睡,一脸疲惫,被车子颠簸着,一会儿便睡着了。

恍惚间,林听夏见到了一个人,在姐姐的通讯记录里,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给“老郑”,号码备注是“药检所”。

此时老郑在一间空旷的屋子,老郑没说话,指节抵在唇边向林听夏比了个“嘘”的动作。

下一秒,屋子里传来一个脸上带着十字刀疤的男人怒吼:“那老东西昏过去了!给我搜!”

顾择把林听夏推进管道,自己刚要跟进去,后腰突然被硬物抵住。

老郑不知何时摸到他身后,手里的枪贴得发烫:“顾律师,你比我想象中能折腾。”他的声音像浸在冷水里的毛发,很清晰分明,“林西柠太贪心,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你们要是识相,现在把文件给我,还能留条命。”

“你是谁?跟苏金鼎什么关系?”顾择盯着老郑胸前的工牌——“市药品检验所郑立诚”,和姐姐通讯记录里的名字对上了。

老郑的枪口又顶了顶:“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瞥向管道外,刀疤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走,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顾择突然反手抓住老郑的手腕,借力一扭。

老郑没防备,枪“当啷”掉在管道里。

林听夏立刻弯腰去捡,却见老郑突然笑了:“顾律师,你弟弟的心脏,跳得比刚才快了。”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顾择头顶。

他想起弟弟坠楼前那晚,说在医院看到“老郑”和苏金鼎的人见面;想起移植心脏后,偶尔会闪过的白大褂、药品柜、还有那句“这批XH-23必须销毁”的梦话。

“走!”他拽着林听夏往管道深处爬。

身后传来老郑的冷笑:“顾律师,有些秘密,不是心脏能承受的。”

管道出口通向工厂后的排水沟。

顾择刚把林听夏拉出来,就听见车间方向传来汽车鸣笛——是苏玫的黑色SUV到了。

林听夏翻出怀里的文件,却发现最关键的运输清单少了一页,边角还沾着新鲜的机油渍。

“是老郑。”顾择抹了把脸上的灰,看着远处越聚越多的车灯,“他在拖延时间,给苏玫报信。”

林听夏攥紧文件:“可我们有了XH-23的证据,还有证词——”

“不够。”顾择打断她,目光扫过排水沟旁的废弃油罐车,“苏金鼎能让老郑这种药检所的人当棋子,说明他们的网比我们想的密。”他突然拉着林听夏往油罐车跑,“帮我把消防栓的水阀打开。”

林听夏愣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

她抄起铁棍砸开消防栓,水流“哗啦”涌出。

顾择爬到油罐车顶部,用铁棍撬开输油口,又扯下自己的领带系住刹车线——这是他在赛车俱乐部学的小把戏。

“顾择!他们过来了!”林听夏指着二十米外的刀疤男,对方已经举着钢管冲过来。

顾择跳下车,拽着林听夏躲到油罐车后。

刀疤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他举起钢管的瞬间,顾择猛地拽断刹车线。

油罐车发出沉闷的轰鸣,顺着斜坡冲向宽敞的大门——与此同时,消防栓的水浇在顾择提前撒在地上的废电线,“滋啦”一声爆起一片电火花。

混乱中,顾择拉着林听夏钻进旁边的绿化带。

身后传来苏玫的尖叫:“给我追!”

晨雾渐渐散了。

林听夏靠在树后喘气,看着顾择衬衫下起伏的心跳——那是弟弟的心脏,此刻正跳得像擂鼓。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多了条新短信,发件人还是乱码:【你们拿走的,只是冰山一角。

顾律师,下次,你的心脏,还能救你吗?】

顾择凑过来看,喉结不由动了动。

林听夏感知到胸闷,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口。

那里,有姐姐留下的最后温度,此刻正和顾择的心跳,隔着一层布料,同频共振。

顾择一个急刹,林听夏从梦中愕然惊醒。

林听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顾择递上纸巾,“你做噩梦了吗?我看到你身体在抖。你最近太劳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听夏下了车,说,“好,随时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