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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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是艺术家与社会雕塑

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的传奇经历从他成为艺术家之前就开始了。1943年,作为德国空军一员的他,在执行任务的途中被苏联军方击中,飞机坠落在外蒙古鞑靼人生活的区域。在这片寒冷、荒凉的土地上,原本生还机会渺茫,但博伊斯幸运获救。当地人用动物油脂涂抹他的伤口,用羊毛毡包裹他的全身为其取暖,博伊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战争中的经历带给博伊斯极大的冲击,促使他在战后学习艺术并成为艺术家。博伊斯提出了著名的“社会雕塑”(Social Sculpture)概念,并宣称“人人都是艺术家”。作为艺术院校教师的博伊斯认为,艺术的标准来自权威机构,例如学院,是一件对艺术有危害的事情。“人人都是艺术家”将对艺术的标准化评判转变成了一种艺术的无政府状态。他强调大众可以有自己对艺术的态度与作为,而这个口号与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的作品《泉》(图1-8)引发的思考类似:什么是艺术?什么可以成为艺术品?谁可以成为艺术家?如果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也就等于说什么都可以是艺术品,艺术与日常的区分被消解了。

有趣的是,在今天我们生活的世界里,艺术与日常就是以一种重叠的方式存在的。强调观众的参与和互动已经成为当今艺术界的普遍做法,日常公共空间与艺术空间的一体化也早已成为城市景观的一部分。艺术不是简单的对艺术作品的加工,也不是单纯的物质制造,它更是一种对人的关怀,是对每一个人的“塑造”。

“社会雕塑”是一个扩展的艺术概念,“雕塑”一词在这里不再指传统意义上的材料塑形的视觉作品,而是指“发展社会性的艺术观念”。博伊斯认为,将大众作为“雕塑”对象的一切与人有关的活动,即教育、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成为“塑造”人的手段,每一个人都有可以培养与激发的创造力,这种创造力不一定要以传统的艺术媒介来表达。他强调,一个想法是人的创造力的产物,将这一想法通过某种方式的处理,进而呈现给人们,这个想法就已经是一件雕塑了。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培育出创造力,将会改变整个社会并能带来巨大的疗愈,进而可以消除冷漠与隔阂。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我们在享受别人的成果的同时,也在为他人付出。

图1-8 马塞尔·杜尚《泉》 1917

艺术对博伊斯而言不是属于少部分人的高雅的行为活动,而是关乎全人类、与每一个人都关系密切的活动,它就存在于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寻找到自己的方式来践行,来创造。“人人都是艺术家”是一种美好的社会图景。1982年第7届卡塞尔文献展[1]的开幕式上,博伊斯发布了他的作品《7000棵橡树,城市造林替代城市管理》。艺术家寻求卡塞尔市政府与市民的支持,在5年时间内组织志愿者们在城市内种植7000棵橡树,并在每棵树下摆放一块120—150厘米高的岩石。除了卡塞尔本市的居民,还有其他城市的人委托别人为自己种树。博伊斯在弗里德里希广场种下第一棵橡树之后,人们自愿地随机种下自己的橡树。5年后,博伊斯的儿子在父亲种的第一棵树旁种下了最后一棵橡树,整个作品完成。(图1-9)博伊斯说:“当我们看到一棵树和一块岩石时,会唤起我们这个个体参与公共计划的记忆,这个计划把自己和城市紧紧相连。精神上,我们期待整个卡塞尔市被7000个由个体自由意志装置的物件占据。”这个作品最好地诠释了博伊斯的“人人都是艺术家”的理念,借由种树这个公共性行为,每个参与者都加入了对城市空间的“改造”,都参与了对资本主义中的功利主义和工业化生产下的经济与政治模式的抵制。

图1-9 德国卡塞尔城市中随处可见的橡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