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天

青屿一中的开学典礼，在九月依然热烈的阳光里拉开序幕。巨大的操场被新生们整齐的蓝色校服方阵填满，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塑胶跑道和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气息，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

高一（3）班的队伍里，林小幸努力踮着脚尖，试图越过前面同学的肩膀看清主席台。

她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阳光和微微的焦急泛起红晕。早上差点睡过头，一路狂奔才勉强赶上集合，此刻站在陌生的队伍中间，前后左右都是新面孔，让她心里有点小小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

站在她斜前方的一个女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微微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友善温和的微笑。那女生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眼清秀，眼神沉静，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林小幸立刻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裘滨，看什么呢？台上领导讲话有那么引人入胜？”一个清朗带笑、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的男声在林小幸侧后方响起。

林小幸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在她后面几排的位置，站着两个气质迥异的男生。其中一个身材高瘦挺拔，顶着一头非常醒目的浅棕色自然卷发，发丝带着随性的弧度，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半遮着眉眼，他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利落。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眼睛，很大，瞳仁颜色偏浅，在阳光下像剔透的琥珀，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望着前方，显得有些疏离和心不在焉。

他旁边那个说话的男生，戴着款式简洁的细黑框眼镜，皮肤很白，笑容阳光爽朗，正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卷发男生。

卷发男生——裘滨，懒洋洋地收回目光，瞥了眼镜框男生，语气平淡无波：“肖雨，安静点。”话语里没有多少责备，更像是习惯性的回应。

肖雨毫不在意地咧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反而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喂，听说了吗？咱们班头儿是个新兵蛋子，才28，第一次当班主任。不知道脾气怎么样，可千万别是个老古板。”

裘滨没接话，视线重新投向远处某个虚无的点，右手修长的手指在身侧的裤缝处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仿佛在无形的琴键上弹奏着什么。林小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微微动作的手指吸引了一瞬。

开学典礼的流程庄严而冗长。校长慷慨激昂的致辞，教师代表的殷切期望，学生代表的铿锵誓言……林小幸努力集中精神听着，但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加上早上起太早，她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困倦的小鸟。

就在这时，旁边的队伍似乎因为调整位置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拥挤，站在林小幸旁边的一个男生不小心被挤了一下，身体猛地朝她这边歪倒过来。

“啊！”林小幸低呼一声，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撞倒。

斜刺里，一只手臂迅速而有力地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肘，帮她稳住了身形。林小幸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是裘滨。

他不知何时站得离这边近了些，似乎只是恰好出手。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扶住她的动作也很快松开，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谢…谢谢你。”林小幸连忙小声道谢，脸上更红了，这次是窘迫。

裘滨只是看了她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随即目光又移开了，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了一片树叶。倒是他旁边的肖雨，笑嘻嘻地探过头来：“没事吧新同学？咱们班队伍是有点挤哈。”他阳光的笑容缓解了林小幸的尴尬。

“没事了，谢谢。”林小幸连忙说，心里对这位卷发同学的观感变得复杂起来：看起来挺冷淡，但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至少刚才那一扶，很有力。

站在林小幸斜前方的姜苒苒也关切地看过来，确认她没事后才转回头，依旧站得笔直，认真听着台上发言。

漫长的典礼终于结束。人群如潮水般松动，涌向各自的教室。高一（3）班的新生们第一次走进了他们未来三年的“家”。

教室宽敞明亮，桌椅排列整齐，还带着新刷油漆的淡淡味道。大家兴奋又略带拘谨地寻找着位置，暂时自由组合坐下。林小幸和姜苒苒自然地坐在了一起，肖雨则一把将裘滨按在了她们后面的座位。

刚坐定没多久，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穿着简单的浅蓝色衬衫和休闲裤，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温和又有点腼腆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一个崭新的文件夹。正是他们的班主任，周柯凯。

他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底下几十张充满好奇和青春气息的脸庞，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些：“同学们好！欢迎来到青屿一中，来到高一（3）班！我就是你们这几年的班主任，周柯凯，教语文。”

他顿了顿，似乎有点紧张，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了敲：“这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说实话，跟你们一样，也是‘新生’。”他坦诚的话语引来一阵善意的轻笑，教室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周柯凯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所以未来这三年，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了！我呢，要求不多，就两点：一是大家要遵纪守法，做个合格的学生；二嘛，就是希望大家能团结友爱，把咱们3班建设成一个温暖、积极、有凝聚力的大家庭！”他说到“大家庭”时，眼神里带着真挚的期待，目光扫过全班，在几个看起来特别活跃或特别安静的学生身上都停留了一下，包括后排那个卷发男生和正努力睁大眼睛听讲的林小幸。

“至于座位和班委，咱们先按现在的坐，军训期间再观察观察，大家也互相熟悉熟悉。军训结束后咱们再正式定，好不好？”他的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显得很随和。

“好！”大家齐声应道。

“另外啊，”周柯凯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里带了点狡黠，“军训明天就开始了，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听说咱们的教官可是出了名的严格，不过别怕，”他挺了挺胸膛，语气带着点“护犊子”的意味，“有我在呢！只要大家认真练，该争取的休息、该补充的水分，老师一定帮大家搞定！”

这话一出，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小小的欢呼和掌声，对这位年轻班主任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裘滨坐在后排，听着周老师的话，手指依旧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无声的节奏，琥珀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但微微抿紧的唇角似乎放松了些许。

林小幸坐在前面，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裘滨抬起眼的目光。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转回头，心里却莫名安定了一点——至少，这个看起来有点冷的后桌，刚才帮过她一次。而讲台上那位年轻的班主任，似乎也值得信赖。

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进高一（3）班的教室，照亮了每一张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脸庞。新的旅程，就在周柯凯温和又带着力量的话语中，正式开始了。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烈日下的迷彩绿，而属于少年少女们的故事，也将在汗水和笑声中，悄然书写下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