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汴京寒窑,开局一口锈铁锅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食物馊掉的酸腐气味,蛮横地钻入林知味的鼻腔,硬生生将她从混沌的黑暗中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视线所及,是低矮、倾斜、糊着黄泥的屋顶,几缕刺眼的阳光正从破损的瓦片缝隙里漏下来,在空气中投下几道细小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其中狂乱地飞舞。
这不是她那个堆满了各类厨具奖杯、弥漫着高级香料气息的现代化工作室。
剧烈的头痛伴随着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林知味,与她同名同姓,年方十六,汴京城林员外府上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生母早逝,因上月“不慎”打碎了嫡母珍爱的羊脂玉镯,被冠以“手脚粗笨,心术不正”的罪名,一顶小轿,几件旧衣,外加三两枚边缘磨损的铜钱,就被打发到了这处位于汴京城西南角、贫民窟边缘的破败小院里自生自灭。
记忆里,原主又惊又怕,加上连日奔波和饥饿,竟在这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破屋里一病不起,生生熬干了最后一点生气。
而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华非遗菜谱守护者、国际美食大奖拿到手软的顶级厨师林知味,就在这具身体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莫名地“鸠占鹊巢”了。
“……”林知味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不出半点声音。胃部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提醒着她这具身体极度虚弱的状态。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家徒四壁这个词用在这里都显得奢侈。除了身下这张硌得骨头疼、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稻草的破板床,角落里一个歪斜的、三条腿的瘸腿木凳,以及屋子中央一个用几块破砖头垒起来的简易灶台,再无他物。
灶台上,一口黑黢黢、边缘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铁锅,像个饱经风霜的沉默老者,冷冷地蹲在那里,锅底甚至还残留着一些可疑的、焦黑的糊状物。这就是她唯一的“厨具”。
一阵穿堂风从没有门板的门洞和破败的窗户纸洞里灌进来,带着汴京初春特有的、料峭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卷走了林知味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穿越了。还是地狱开局。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眼前阵阵发黑。扶着冰冷的土墙,她一步步挪到屋外那个勉强称之为“院子”的地方。几丛枯黄的野草在墙根顽强地探着头,一口布满青苔、水质浑浊的老井是唯一的水源。
她用破瓦罐打了点水,忍着刺骨的冰凉,胡乱洗了把脸,冰冷的井水让她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腹中的饥饿感越发汹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回到屋内,她目光再次落在那口锈锅上。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捡起灶台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沾了点水,开始用力擦拭锅壁上的锈迹。铁锈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同样坑坑洼洼、饱经沧桑的黑色锅体。这口锅,比她想象的还要破旧。
翻遍原主留下的那个小得可怜的包袱,除了那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只在夹层里摸出了三枚冰冷、边缘磨损得厉害的铜钱——这就是她全部的身家。
汴京城,大宋的东京梦华之地。记忆中勾栏瓦肆的热闹喧嚣、樊楼酒肆的珍馐美味,都离她这个蜷缩在贫民窟角落的孤女无比遥远。这里只有生存的沉重喘息。
三文钱,连一个最粗糙的炊饼都买不到。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林知味的心头,一点点收紧。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因为饥饿成为汴京城又一个无声无息消失的孤魂野鬼?她不甘心!她脑子里装着跨越千年的美食智慧,难道要倒在一口破锅和三文钱面前?
就在她盯着那三枚铜钱,几乎要将它们盯穿,脑海里疯狂盘算着如何用这点可怜的资本变出点吃食时——
【叮!检测到强烈生存意志与濒危食谱守护者灵魂波动……契合度99.9%……】
【‘濒危食谱拯救系统’绑定中……1%……50%……100%!绑定成功!】
【宿主:林知味(灵魂绑定)。当前状态:极度饥饿,极度贫困。生存指数:10/100(濒危)。】
一连串毫无感情的、冰冷的机械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炸响!
林知味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什么声音?!
下一刻,一道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金色光芒的虚拟面板,突兀地悬浮在她眼前。面板设计简洁,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科技感,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面板最上方是几个大字:【濒危食谱拯救系统】。
下方是几行清晰的文字:
【新手任务发布:复刻‘梅花汤饼’(评级:一星·濒危)】
【任务要求:成功制作并售出至少一份,获得100文铜钱。】
【任务时限:48时辰(四天)。】
【任务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内含基础调味料包、优质面粉一小袋、厨艺基础点数+1)。】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宿主一项基础感官能力(味觉/嗅觉/触觉)永久,并扣除生存指数30点。】
林知味的心脏猛地一跳!
系统?濒危食谱拯救?梅花汤饼?
作为一个痴迷古法菜谱的美食家,她立刻在记忆深处找到了关于“梅花汤饼”的记载。那是南宋林洪《山家清供》中记录的一道风雅点心,用白梅、檀香末浸泡过的水和面,刻成梅花形状,煮熟后盛在清鸡汤中,恍如寒梅映雪,清雅脱俗。
这确实是近乎失传的古法!
但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灭。她现在有什么?一口锈锅,三文钱!面粉?白梅?檀香?鸡汤?这些材料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更别提那可怕的失败惩罚——剥夺味觉或嗅觉?这对一个厨师来说,比死亡更残酷!
“系统!你出来!”林知味在脑中怒吼,“你看看这环境!锅是锈的!钱只有三文!连盐都没有!你让我复刻梅花汤饼?还卖钱?一百文?你不如直接剥夺我感官算了!”
【系统提示:任务已发布,不可撤销。检测到宿主强烈负面情绪……建议宿主冷静分析现有资源。‘梅花汤饼’虽雅,但核心在于面食塑形与清汤意境。因地制宜,方显智慧。请宿主积极寻找破局之法。倒计时:47时辰59分……】
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林知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属于顶级厨师的锐利光芒重新凝聚。她不能坐以待毙!
面食塑形……清汤意境……因地制宜……
目光再次扫过那口破铁锅,三枚铜钱,还有院子里那几丛枯黄的野草……等等!她刚才似乎在井边看到过几株……
她猛地冲出屋子,跑到井台边仔细搜寻。果然!在湿润的背阴处,几株叶片边缘呈锯齿状、中心微微泛紫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那是**紫苏**!汴京春日野外常见的香草!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脑海。
没有白梅檀香,她可以用紫苏!取其天然淡雅的紫色汁液和独特香气!没有精细面粉?她可以用仅有的三文钱去买最便宜、最粗糙的黍米面(黄米面)!没有鸡汤?白水亦可,关键在于那份意境!关键在于——如何让人愿意为这份“简陋版”的梅花汤饼掏钱?
决心已定。林知味紧紧攥住那三枚被汗水濡湿的铜钱,仿佛攥住了唯一的生机。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鲜嫩的紫苏叶采摘下来,用井水洗净。然后,她揣着三文钱,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朝着记忆中最近的、专做底层贫民生意的杂货市集方向走去。
汴京城巨大,贫民窟的市集与她想象中的繁华截然不同。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简陋的摊位,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畜粪便味、劣质食物和廉价香烛的味道。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嘈杂而充满底层生活的烟火气。
林知味瘦小的身影挤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她目标明确,直奔售卖粮食的摊贩。黍米面(黄米面)是最便宜的粮食之一,三文钱,她几乎磨破了嘴皮,才从一个眼神精明的老妇人那里买到了勉强一小捧,用一片干荷叶包着。
没有油,没有盐,没有糖。这就是她所有的“食材”。
回到她那破败的小院,夕阳的余晖已经将土墙染成了橘红色。时间紧迫,她立刻动手。
她将紫苏叶捣碎,挤出深紫色的汁液,混合着珍贵的黍米面。没有酵母,只能做成死面。她加入少量井水,用力揉搓。粗糙的黍米面颗粒感很强,远不如小麦面粉细腻柔韧,紫苏汁液的颜色也显得有些暗沉,并非想象中清雅的淡紫。
她毫不在意,全神贯注。没有模具?她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薄石片,用捡来的尖锐碎石,凭借记忆和超强的空间想象力,仔细地在石片上刻画出一朵小小的、五瓣梅花的凹痕——这就是她简陋的“梅花模具”。
揪一小团紫色面团,费力地按压进石片的凹痕里,再用削尖的小木棍小心翼翼地将边缘多余的面剔除,然后轻轻一磕——一片歪歪扭扭、厚薄不均、勉强能看出是梅花形状的紫色面片,跌落在她摊开的、洗净的破布上。
形状丑陋,颜色暗沉。
林知味看着这第一片“梅花”,沉默了几秒。这离她记忆中那道清雅绝伦的“梅花汤饼”,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眼中没有丝毫气馁,只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样子丑点没关系,味道和想法才是关键。”她低声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对那冰冷的系统宣告决心。
她拿起那口沉重的锈铁锅,走到井边,一遍又一遍地刷洗,直到锅壁上再也看不到明显的锈迹,只剩下岁月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坑洼痕迹。
生火是另一个难题。灶膛里只有一点潮湿的枯草和捡来的细小枯枝。她学着记忆里生火的样子,笨拙地用火石敲打火镰。火星四溅,却怎么也点不着潮湿的引火物。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白皙的脸颊蹭上了几道黑灰。
一次,两次,三次……当她几乎要放弃,手指被烫了一下时,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终于颤颤巍巍地在枯草中亮起!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添上细枝,火势渐渐稳定。
将铁锅架在灶上,倒入井水。水渐渐烧开,翻滚起细小的气泡。
林知味深吸一口气,拿起那片歪歪扭扭的紫色“梅花”,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将面片轻轻放入滚水中。
面片沉入锅底,几秒钟后,开始慢慢浮起,在滚水中舒展……虽然形状依旧不完美,但那抹深沉的紫色在沸水中沉浮,竟也透出一种别样的、倔强的生命力。
她不知道这“紫苏黍米梅花汤饼”会不会有人买账,她只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锅中的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她沾着黑灰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破败的小院里,弥漫开一种紫苏混合着谷物被加热后特有的、微带苦涩的清香。
生存之战的第一缕炊烟,倔强地升腾在汴京贫民窟的黄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