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明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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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京华惊雷

第9章京华惊雷

通州码头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几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精悍骑手的护卫下,沿着通往京城的官道,辘辘而行。车轮碾过初冬冻硬的土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中间一辆马车里,药香氤氲。卢卿越斜倚在厚厚的锦缎软垫上,身上盖着温暖的狐裘,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薄瓷。每一次车身的颠簸,都让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右腹箭伤处传来隐隐的抽痛。卢启蜷坐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医书,心思却全在姐姐身上,时不时紧张地抬头看看她的脸色。

“阿姐,喝口水吧?”卢启小心翼翼地递过温热的参茶。

卢卿越勉强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她目光落在车厢角落那个毫不起眼的藤箱上——里面装着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铁皮匣子,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足以掀翻大明朝堂的铁证。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翻腾起那本盐引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些看似寻常的盐引记录,像一团纠缠的乱麻,在她敏锐的医者思维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透着古怪。

“恒越,”她声音很轻,带着伤后的虚弱,“把…把织造局那份账册副本,拿给我再看看。”

卢启立刻放下书,从藤箱底层取出账册,递到姐姐手边,担忧道:“阿姐,你伤还没好,先歇歇吧?”

卢卿越摇摇头,指尖有些颤抖地翻开厚重的册页。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行行扫过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名字。阳光透过车帘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车辙的滚动声。

忽然,她的指尖停在某一页的边缘,那里有一行不起眼的批注:“丙寅冬,辽左皮货三百张抵银一千五百两”。她记得清楚,隆庆元年的冬天,辽东上好的貂皮,市价远不止五两一张……这差价太大了。她心中一动,忍着不适,又快速翻了几页,找到另一条记录:“修葺宣府箭楼,购杉木三百方”。宣府那段城墙,哪里需要这么多木料?

“恒越,”她唤过弟弟,指着那几处,“你看这里,数目不对。还有这些经手人的名字,王钺、李铎、林松…都带‘金’或‘木’字旁,是不是太巧了?”

卢启凑近细看,少年人的眼睛亮了起来:“阿姐,你是说…这些名字不是真名?是…是暗号?‘金’代表兵甲,‘木’代表造火器的材料?那差价…就是他们倒卖军械赚的黑心钱!”

卢卿越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眼中却闪烁着洞察的光芒:“没错!就是这样!这整本账册,明面上是盐引,暗地里却是一本九边军械倒卖的密码簿!你看这里,”她翻到另一页,指着一条记录,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工部新拨丙字号试造件三十套’…这‘丙字号’,很可能就是周大哥之前提过的‘迅雷铳’试制部件!严党竟敢连这个都敢卖!”

车队行至东郊十里亭附近。这里官道收窄,两侧是落光了叶子的杂树林,枝桠如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午后的阳光显得有气无力,四周异常安静,连鸟鸣声都听不见。

周衡策马走在卢卿越车旁,眉头微锁。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他左掌心的胎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感,像是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几乎就在刺痛传来的同时!

“哇——!”一声孩童凄厉的哭嚎撕裂了寂静!只见前方岔路口,一个蓬头垢面、抱着个哇哇大哭孩子的妇人,像是被马车惊吓到,跌跌撞撞地直冲车队最前面的护卫马匹而来!

“吁——!”领头的护卫慌忙勒马,马匹受惊,人立而起!

“小心!”周衡厉声大喝,心猛地一沉!

晚了!

“嗖嗖嗖——!”

刺耳的破空声从两侧树林里骤然爆响!一片密集的黑影如同死亡的蜂群,铺天盖地激射而来!目标极其明确——装载铁证的马车和卢卿越所在的车厢!其中夹杂着数支燃烧的火箭,带着不祥的尾焰!

“护住小姐!护住铁证!”周衡目眦欲裂!严党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向卢卿越的马车,同时手中陌刀已然出鞘,在身前舞成一片银亮的光轮!

“铛铛铛铛!”金铁交鸣之声如同爆豆!射向车厢的劲弩被刀光磕飞,火星四溅!一支火箭擦着车厢篷布飞过,燎起一小片焦黑。

护卫们反应也快,纷纷举盾格挡,但猝不及防之下,仍有数人惨叫着中箭落马。装载铁证的马车篷顶被一支火箭射中,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铁匣!”陈百户的吼声带着绝望的嘶哑,他不管不顾地扑向起火的马车,用身体去扑打火焰。

混乱中,那嚎哭的“孩童”竟从妇人怀里滑脱,小小的身体异常灵活地一滚,袖中寒光一闪,一柄泛着幽蓝光泽的淬毒短匕,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刺向周衡因格挡箭矢而露出的后腰!那原本惊恐的“妇人”也瞬间变脸,眼中凶光毕露,双手戴着精钢打造的狰狞指虎,带着恶风直掏周衡的太阳穴!两人配合默契,狠辣刁钻,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侏儒杀手!

“周大哥!背后!”卢启从车窗缝隙看到这惊险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喊!

周衡汗毛倒竖!陌刀正格开前方一支冷箭,回救已然不及!生死关头,他多年战场搏杀的本能爆发,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猛地向右前方拧转!同时左臂灌注全力,反手用手臂上的精铁护腕狠狠向后撞去!

“铛!”一声脆响!毒匕狠狠扎在护腕上,擦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量震得周衡手臂发麻,却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那侏儒杀手一击不中,身形一滞。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周衡的陌刀已如狂龙般反身扫回!刀锋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

“噗嗤!”那持指虎的“妇人”杀手,指虎离周衡太阳穴还有半尺,整个人就被拦腰斩断!鲜血内脏喷溅而出,场面血腥无比!

另一个侏儒杀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凶性不减,毒匕再次刺向周衡小腿!周衡此刻杀意沸腾,左掌闪电般探出,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匕的手腕!掌心胎记骤然滚烫,一股沛然巨力爆发!

“咔嚓!”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可闻!侏儒杀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腕被硬生生捏碎!周衡毫不留情,飞起一脚,正中对方心窝。那小小的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炮弹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老槐树上,软软滑落,再无生息。

“快!灭火!”周衡看也不看结果,嘶吼着转身扑向起火的马车。几名亲兵正奋力扑打,用湿布、甚至脱下外衣拼命拍打火焰。陈百户满脸烟灰,抱着那沉甸甸、被熏黑却依旧坚固的铁皮匣子,踉跄着从烟雾中冲出,声音嘶哑却带着狂喜:“大人!铁证…铁证保住了!”

惊魂未定,官道后方骤然响起急促如雨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呼喝:“东厂拿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周衡何在?!”

尘土飞扬中,一队鲜衣怒马、气势汹汹的东厂番子疾驰而至。为首者面白无须,眼神阴冷如毒蛇,正是东厂掌刑千户,严嵩门下恶犬——许显纯!

许显纯勒住缰绳,高头大马在原地烦躁地踏着蹄子。他目光如刀,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燃烧的马车残骸、倒毙的护卫尸体、那两具侏儒杀手血肉模糊的残躯,最后定格在浑身浴血、陌刀拄地的周衡身上。他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声音尖细:

“周侯爷,好大的煞气!光天化日,官道行凶,连妇孺都不放过!还纵火焚车,毁尸灭迹!真当王法不存在了吗?”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来人!将这凶徒周衡,及其党羽,统统锁拿回东厂诏狱!”

番子们齐声应诺,如狼似虎地就要上前拿人!

“我看谁敢动!”

周衡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凛然正气,那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瞬间爆发,竟让冲在最前的几个番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刀的手都有些发抖。

“许显纯!”周衡声音冰冷,字字如刀,“你东厂的眼睛是瞎了,还是心被狗吃了?这满地刺客的尸首,袖藏毒匕,指戴钢爪,分明是蓄谋已久的刺杀!目标就是本侯和车内的铁证!你不去缉拿真凶,反倒来构陷本侯这个刚刚为朝廷立下大功、九死一生才护住铁证回京的苦主?严嵩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颠倒黑白,助纣为虐?!”

“放肆!死到临头还敢污蔑当朝首辅!”许显纯脸色铁青,尖声叫道,“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番子们再次硬着头皮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官道京城方向缓缓传来:

“许千户,好大的官威啊。”

只见另一队人马,护卫着一顶简朴的青呢官轿,不疾不徐地行来。轿帘掀开,露出一张清癯儒雅、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面孔。他目光沉静,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正是内阁次辅,清流砥柱——徐阶!

徐阶的目光淡淡扫过遍地狼藉,在周衡身上停留片刻,看到他满身血污却挺立如松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他看向脸色微变的许显纯,语气依旧平和,却像重锤敲在许显纯心头:

“老夫出城踏青,不想竟遇到东厂如此兴师动众。周侯爷奉旨南下,清查盐务,历经艰险,携重要人证物证返京复命。尔等身为朝廷爪牙,不去肃清道路,护卫有功之臣周全,反倒在此大动干戈,不问青红皂白便要锁拿问罪?许千户,你东厂办案,便是这般不分是非,为虎作伥的吗?”

“徐…徐阁老!”许显纯脸色瞬间煞白,慌忙滚鞍下马,躬身行礼,额头渗出冷汗,“卑职不敢!只是…只是接到密报,此地有凶徒行凶杀人,毁坏车辆…卑职职责所在…”

“凶徒?”徐阶轻轻打断他,目光落在那两具侏儒杀手的尸体上,语气陡然转冷,“你口中的凶徒,袖藏见血封喉的毒匕,指戴精钢打造的杀人利器!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意图刺杀朝廷功臣,焚毁关乎国本的铁证!许千户,你东厂耳目遍布京师,难道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是说…”他目光如电,直视许显纯,“这刺客,本就是你东厂派来的?!”

“阁老明鉴!卑职万万不敢!”许显纯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徐阶这话太重了,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不敢?”徐阶冷哼一声,“那就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回东厂!好好查一查,是谁给你的假线报!是谁,敢在京城脚下,天子脚边,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查不清楚,你这掌刑千户,也就当到头了!”

“是!是!卑职遵命!卑职告退!”许显纯如蒙大赦,连滚爬起,带着一群噤若寒蝉的番子,灰溜溜地打马而去,连头都不敢回。

待东厂人马走远,徐阶这才下了轿,走到周衡面前。看着眼前年轻人满身的血污和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他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关怀:“周侯爷,受苦了。伤势可要紧?铁证…可还安好?”

周衡抱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坚定:“多谢徐阁老援手!些许皮外伤,不碍事。铁证安然无恙!”他示意陈百户将那个被熏黑却依旧坚固的铁皮匣子捧上前。

徐阶看着那匣子,微微颔首,仿佛看到了沉甸甸的分量。他的目光又转向卢卿越的马车。此时,车帘掀开,卢卿越在卢启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了下来。她脸色苍白如雪,身体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但眼神却清亮而坚韧。她对着徐阶,深深一福:“民女卢卿越,拜见徐阁老。多谢阁老救命之恩。”

“卢姑娘快快请起。”徐阶虚扶一下,看着眼前这个重伤未愈却依旧不失风骨的女子,眼中满是赞赏与怜惜,“姑娘伤重,不必多礼。此番江南之行,你与周侯爷皆是为国为民,立下了泼天功劳,受苦了。”

卢卿越站直身体,强忍着眩晕感,目光扫过地上的刺客尸体,声音虽轻却清晰:“阁老,这些刺客行刺失败,必留有线索。请务必命可靠仵作详验其尸身,其衣物、兵器、甚至齿缝间,或许能找到萨摩倭寇或严府死士的徽记、药物痕迹,此乃指证幕后主使的铁证之一。”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周衡,继续道,“此外,侯爷与民女在途中,从那盐引账册中,另有重大发现,关乎九边安危,需即刻面禀阁老与陛下。”

徐阶闻言,瞳孔微微一缩,脸上那份从容也凝重了几分。他深深看了一眼卢卿越和周衡,缓缓点头:“好!此地血腥,不宜久留。请周侯爷、卢姑娘随老夫入城。铁证与人证,由老夫亲自护送入宫面圣。”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

“陛下,已在西苑…等候多时了。”

周衡与卢卿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无畏的决心。京城的风暴,终于要掀开最后的帷幕了。他们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重新登上马车。车轮再次滚动,朝着那座巍峨而充满未知的皇城,坚定不移地驶去。十里亭的血腥味,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