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办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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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它在窗外

“别过来!!”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硬生生撕开了凌晨三点宿舍里的死寂。

顾明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尖叫声,吓得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被人攥住,又狠狠擂了一拳。

又是陈浩。

自从那一晚,他们五个狼狈地从四楼逃回来之后,这间狭小、闷热的宿舍,就彻底变了味。

明明是夏天,可夜晚却透着一股子阴冷。

那种冷,是那晚从444带回来的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的冷,钉死在了这间屋子,任凭你怎么开窗通风,都驱之不散。

宿舍里只剩下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还有陈浩无意识的呜咽。

“马的……”

李健含混地骂了一句,随后“啪”一声打开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台灯。

只见陈浩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头发一绺绺地贴在惨白的额头上,双眼瞪得溜圆,眼眶周围是骇人的青黑色,布满血丝的眼白里,瞳孔缩成了两个细小的黑点,牙齿不受控制地互相撞击,发出“咯咯咯”的瘆人声响。

“浩子!浩子!醒醒!你忒么醒醒!”

阿力离陈浩最近,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抓住陈浩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

顾明远靠在墙边,透过床铺的栏杆,看着下面陷入癫狂状态的陈浩,听着他喉咙里发出的那些破碎的、不成调的嘶喊和呜咽。

这不是装的,陈浩这副模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或者说,是正在经历着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那种恐惧,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是任何演技都模仿不来的。

好不容易,在阿力近乎粗暴的摇晃和声嘶力竭的呼喊下,陈浩眼神里的疯狂才慢慢退去了一点点,只见他身体猛地一软,瘫倒在被子里,眼神涣散无光,嘴里还在翻来覆去念叨着那句含糊不清的话:“有人……在444……那个门……开了……开了……”

“奶奶的……这忒么到底招惹了什么玩意儿……”

李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寸头短发,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这几天,他们五个人,都被噩梦缠住,梦境的内容大同小异。

不是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出现在那个阴冷、黑暗、散发着霉味的四楼走廊,面对着那扇钉满木板的444宿舍门。

就是感觉自己被什么冰冷、粘稠、带着腐朽气息的东西疯狂追逐,在无边的黑暗中奔跑,最终在窒息、坠落或者被某种冰冷触感包裹的极致恐怖中惊醒。

李健梦到自己被无数生锈的铁钉,一寸寸钉死在了444那扇破败的门板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木头纤维刺入皮肉的冰冷和剧痛;阿力梦到自己被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他的脚踝,一点点把他拖进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就连性格最阴沉、平时话最少的王磊,也曾在半夜里发出带着哭腔的梦呓。

顾明远的梦,也同样混乱不堪,但他与其他人的纯粹恐惧和被追逐,又隐隐有所不同。

顾明远梦到的是一些飞速闪过的场景,摇曳不定的光线下,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伴随着一阵阵压抑到极点,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哭泣声。

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快得根本无法捕捉,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荡开一圈涟漪后,便彻底消失无踪。

这些模糊的片段,究竟是什么?是444宿舍里,曾经真实发生过某些事情后残留的影像?还是某种……来自未知的警告?亦或者……是什么东西,在试图向我传递某种信息?

要说几人中最严重的是谁?

那毫无疑问,就是陈浩。

他的状态,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垮掉,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颧骨高高凸起,脸上挂不住肉。

白天的时候,如同一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无精打采,目光呆滞,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稍有风吹草动,哪怕是窗外一只鸟飞过,或者楼道里传来一声咳嗽,都能让他猛地惊跳起来,浑身哆嗦。

而最让顾明远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陈浩的印堂,也就是两眉之间的那个位置,在刚刚竟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暗沉色泽。

那是,印堂发黑!

这观人面相,印堂乃命宫之所在,是精气神汇聚之地!此处的色泽,直接关系到一个人的近期运势和吉凶祸福!若印堂色泽光亮、饱满、隐隐有红润之气,则主吉顺。反之,若是枯槁、暗沉,甚至发黑、发青,那就是大凶之兆!轻则灾病缠身,诸事不顺。重则……性命堪忧!有血光之灾!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突然,一直蜷缩着的陈浩,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脸上重新布满了那种极致的恐惧:“它在叫我……它还在叫我回去……它就在窗外……它就在窗外等着我……”

“浩子!你给我冷静点!外面什么都没有!你听错了!”

李健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试图用吼声喝止他。

“有!就在那儿!它看着我们!一直看着我们!”

陈浩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猛地指向宿舍那扇紧闭的窗户。

听到这,几人同一时间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去。

窗外,除了旁边宿舍楼零星亮着的几盏灯,以及更远处城市模糊不清的光晕,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顾明远的心,在这一刹那,咯噔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那晚冲进宿舍后,自己曾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瞥了一眼。

当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在窗户的另一面,无声无息地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时,顾明远以为是自己被吓破了胆,产生的错觉。

难道……那根本不是错觉?

看着陈浩被折磨得已然脱了人形,看着他印堂上那抹如同死灰般的暗沉色泽,顾明远心中某种被长久压抑的东西,被这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引爆了。

他突然想起了我那个嗜酒如命,神神叨叨的老爷子,顾怀山。

小时候,老爷子喝醉了,偶尔会红着眼睛,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着我瘦弱的肩膀,含糊不清,却又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反复嘟囔:“小子,给我记住了!咱们顾家这行当,从根儿上讲,讲究的就是一个‘正’字!”

“正气存心,邪不可干!遇到那些邪乎事,脏东西,你越是怕它,它就越是凶!你心里头一虚,你那口气就弱了,那玩意儿就最喜欢趁虚而入,钻你的空子!你得怎么样?你得把眼珠子给我瞪起来!把腰杆子给挺直了!管它是人是鬼,是仙是妖,跟它碰一碰!是真是假,总得见个真章!”

碰一碰?

怎么碰?拿什么去碰?

一想到这,顾明远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老旧的、屏幕上还有几道明显划痕的诺基亚手机。

他熟练地翻动着通讯录,找到一个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拨打过的号码。

那是他爸,顾立成的号码。

过去,顾明远对家里的一切,对爷爷的神神叨叨,对母亲神神秘秘的“请仙上身”,对父亲那间终日弥漫着纸张和奇异檀香味道的纸扎铺,都带着一种青春期特有的、强烈的抗拒和疏离。

他曾迫切地想要逃离那个在同学眼中被视为“怪胎”的家庭,只想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但现在……

顾明远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手指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

宿舍里,只剩下陈浩压抑不住的呜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顾明远眼神猛地一凝,拇指用力按了下去。

嘟…嘟…

“喂?”

一个略显沙哑,沉稳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里似乎还能隐约听到纸张翻动时的声响。

顾明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深吸一口气,随后一字一顿地问道:“爸……家里……有没有……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脏东西'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