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迟到

九月的阳光带着最后一点夏日的炽烈，透过高一（3）班明亮的玻璃窗，在崭新的课桌上铺开一片暖洋洋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军训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但教室里已充满了对新学期的期待和细碎的交谈声。

讲台上，年轻的班主任黄雨添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他今年二十七岁，数学老师，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镜片后的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认真。他清了清嗓子，压下教室里的嗡嗡声：

“同学们安静！欢迎大家正式成为高一（3）班的一员。为了尽快融入，也方便学习，我们现在排一下座位。我念到名字的同学，请按顺序坐好。”

名单开始念诵。在教室靠后的位置，一个留着栗子色挑染短发的男生——李幸，正单手支着下巴，目光随意地扫视着教室。

他左眼眼尾那颗如同墨泪般的泪痣，在偶尔垂眸时若隐若现，为他俊朗的侧脸添了抹独特的温柔气质。他侧头，对旁边坐姿端正、拥有一头乌黑柔顺长发的女生低语：“班长，猜猜老黄会把我安排在哪？只要不是太无聊的就行。”语气轻松自然。

周莹莹白皙如雪的脸庞转向他，长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在阳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她微微蹙眉，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班长特有的责任感：“李幸，专心听老师安排。还有，无论跟谁同桌，上课都请认真点。”语气虽淡，却透着一丝熟稔的无奈。

“遵命，班长大人。”李幸嘴角勾起一个散漫的笑，那点泪痣仿佛也生动起来。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的运动鞋被旁边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他“嘶”了一声，小声嘀咕，“看吧，名字带‘幸’就是容易倒霉……”声音里更多的是调侃而非抱怨。

就在他们斜后方靠窗的位置，一个身影安静地存在着。祁秋微卷的黑色短发随意地搭在额前，遮不住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方，左手灵活而无声地转动着一支笔。周遭的热闹似乎都被他周身的疏离感隔开了。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前排李幸的背影，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周莹莹，李幸，你们两个坐倒数第二排靠窗这一组。”黄雨添的声音传来。

李幸利落地起身，对着周莹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阳光。周莹莹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跟着他挪到了指定位置坐下。

“祁秋，”黄雨添念到这个名字，目光投向那个安静的角落，“祁秋，你坐周莹莹和李幸后面，最后一排靠窗。”

祁秋没什么反应，拎着几乎没什么重量的书包，迈着长腿走过去，在李幸和周莹莹的正后方落座。位置靠后，也靠窗。李幸立刻侧过半个身子，手肘搭在椅背上，笑容灿烂：“嘿，老祁！这下方便了！”祁秋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左手依旧无意识地转着笔。

黄雨添继续念着名字，座位逐渐填满。当念到“苏一可”时，却无人应答。他疑惑地抬头，提高音量：“苏一可同学？苏一可在吗？”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同学们好奇地左右张望。周莹莹也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排那个空着的座位。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娇小的身影几乎是贴着门溜了进来。

女孩跑得小脸通红，额角带着细汗，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她小巧挺直的鼻尖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那双总是微微嘟起、如同新鲜樱桃般的嘴唇此刻正微微喘息着。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慌和浓得化不开的困倦，水蒙蒙的。

“老…老师…对不起！我…我睡过头了！”苏一可的声音又软又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奔跑后的喘息，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喊出了迟到原因，带着一种刚睡醒的迷糊和真诚的懊恼。

不少同学发出善意的低笑。讲台上的黄雨添看着这个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还一脸懵懂狼狈的女孩，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苏一可同学，下次注意，别再迟到了。”黄雨添语气温和，但也带着提醒，“现在后排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他指了指祁秋旁边的座位，“你就坐那里吧，祁秋旁边。”

苏一可的心跳快了一拍。她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那个空位旁边坐着的男生…他微卷的黑发下，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她，像沉静的夜空，没什么波澜，却有种天然的疏离感。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脸颊微热，更多的是迟到的懊恼和被人围观的困窘。她低着头，像只迷路又困倦的小动物，在全班的注目礼下，一步一步挪向那个角落里的“专属席位”。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清冷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前排的李幸也好奇地半转过身；周莹莹则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苏一可终于挪到座位边，声音带着点刚跑完的虚软和未散的睡意：“同…同学，麻烦让一下…”

祁秋的目光在她那张因奔跑而泛红、还带着明显困意的甜美小脸上扫过。那微微嘟起的唇瓣，小巧鼻尖上未干的汗珠，还有那双写满“好困”和“完蛋了”的迷茫大眼睛……一种淡淡的、近乎观察某种自然现象（比如一只困倦的猫）的新奇感，浮上他平静的心头。

他沉默地，将原本伸在过道里的长腿收了回来，给她让出空间。动作简单利落，没有多余的表情。

苏一可松了口气，赶紧侧身挤进去坐下，手忙脚乱地放下书包，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困意又有点上涌。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新同桌，发现对方已经转回头，目光落在窗外。那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

就在苏一可以为可以松口气，悄悄打了个小哈欠的时候，一个清冽平静、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她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

“跑得挺急。”

苏一可身体一顿，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对上祁秋那双转回来的、如同寒星般的眼睛。他左手依然撑着下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观察。

他看着她因哈欠而泛着水汽的眼角和脸上未褪尽的红晕，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语调，精准地抛出了他的“问候”：

“睡饱了？”

“……”

苏一可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睡饱了？这问题……好直接。她刚在全班面前喊过“睡过头了”，这问句像是一根小针，轻轻戳破了她努力想忽略的尴尬事实，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冷淡。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刚睡醒的懵懂和被戳中要害的茫然。脸颊上残留的热度似乎又微微泛开了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抓包”的呆滞。

前排的李幸忍不住闷笑了一声，赶紧转回身。周莹莹也轻轻叹了口气，给了好友一个“认命吧”的眼神。

讲台上，黄雨添看着后排那个平时惜字如金的祁秋，竟然主动对迟到的新同桌说了句话，而那新同桌则是一副完全懵掉的样子。他推了推眼镜，心里想：这个座位安排…似乎比他预想的，多了一点意想不到的观察与反应。高一(3)班的故事，就在这带着点小意外和懵懂气息的开学第一天，伴随着一个迟到的专属席位和一句冷淡却无比精准的“问候”，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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