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牧奴欣的梦想起点
晨光如同融化的金箔，在东街水磨石路面上洒下点点光斑。空气清冽，揉杂着烘焙坊飘出的焦糖香气、咖啡机低沉的嗡鸣，以及城市的喧嚣。东方烈站在“明珠老炉”面包店明净的橱窗前，目光掠过一排排金黄酥脆的菠萝包，牧奴欣皱着鼻子抱怨食堂涨价的模样不期然浮现在脑海。
“喂，看入迷了？”带着笑意的清亮嗓音自身后响起，像风铃撞碎了晨间的静谧。
他转身。牧奴欣站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鹅黄色的针织开衫松松罩着白T恤，浅蓝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帆布鞋踩在光洁的石板上，整个人像一株吸饱了晨露的向日葵，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她晃了晃手里两个印着憨态可掬卡通猫的纸袋，诱人的甜香和热气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喏，赔礼！上次害你重写数据页，特供版菠萝包，双倍黄油夹心！”
今天是周六，学校难得的放了一天假，牧奴欣便找来东方烈，帮助他完成奶茶店的准备工作。
纸袋递到眼前，温热的触感透过纸壁熨帖着指尖。东方烈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手背。牧奴欣像是被细小的电流触到，飞快地缩回手，小巧的耳垂悄然晕开一抹薄红，却强自镇定地扬起下巴，努力维持着“债主”的威严：“快吃！凉了酥皮就不脆了。能量补充完毕，立刻执行任务！”
东方烈依言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悦耳的碎裂声，滚烫浓郁的黄油夹心瞬间汹涌而出，醇厚的奶香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口腔。确实比食堂的胜出不止一筹。他抬眼，看见牧奴欣也捧着自己的那只，小口小口地咬着，满足地眯起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唇角沾着一点晶莹的糖粒，像偷吃到糖果的孩子，流露出不设防的惬意。阳光慷慨地拥抱她，这一刻，精于算计的小财迷外壳下，透出柔软的内里。
“战略目标锁定——‘魔法泡泡’旗舰店！”解决完早餐，牧奴欣元气十足地指向街角那间被排队人潮包围的明黄色店铺，眼中闪烁着发现宝藏的光芒，“深入敌后，情报第一！”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这一次，指尖轻轻捏住了东方烈浅灰色运动外套的袖口布料。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向导意味，牵引着他，汇入了周末东街喧嚣而充满生机的人流。
袖口处传来轻微而持续的牵引感，东方烈低头看了看那只隔着布料捏着自己衣袖的手，又抬眼望向她充满活力的背影，晨风拂过，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明媚的光线悄然撬开了一道缝隙，涌进暖意。
店内人声鼎沸，仿佛一个被甜香与活力填满的独立小宇宙。空气里交织着浓郁的奶香、清雅的茶韵、酸甜的果味，还有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穿着嫩绿色围裙的店员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高速运转：摇动雪克杯的手臂划出流畅弧线，各色辅料被精准投入，封口机轻快落下，标签“啪”地贴上杯壁，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注意看他们的核心布局！”牧奴欣拉着东方烈巧妙地挤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兴奋的微颤，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她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雷达，快速扫描全场，“点单区、制作区、取餐区，三线分离，互不干扰！吧台高度设计绝妙，既遮挡了后台‘魔法’，又保持了互动感！还有那个——”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一台造型充满未来感的银色设备上，机器内部幽蓝的光芒如呼吸般明灭，“第三代魔力制冷瞬凝机！怪不得他们的冰沙口感能打败市场！丝滑得像初雪……可惜，”她的语气瞬间从赞叹切换到痛心疾首，“一台的预算就够我们买三台普通冰柜了！”
牧奴欣的语速很快，她说话一向如此，东方烈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反正他只要点头称是就可以了，这也算和女朋友约会的不败秘籍。
东方烈顺着她的指引望去。那机器确实不凡，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冰系魔力被无形的力量精准抽取、压缩，瞬间将液态原料凝成均匀细腻的冰晶颗粒。
他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手掌，意念微动，几颗温顺了些许的赤红星子在掌心悄然浮现，散发着稳定的微热。用火星子加热……似乎比这冰系魔法更直接、更原始，也更……省钱？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实战品鉴环节！”牧奴欣不知何时已如游鱼般灵活地挤到了取餐台前端，此刻端着两杯色彩诱人的饮品凯旋。一杯是清新抹茶绿，顶着厚厚的雪白奶盖，上面点缀着软糯的棕色麻薯粒；另一杯是深邃琥珀色，沉甸甸的珍珠在杯底晃动着黑糖的光泽。
“抹茶麻薯波波，周销冠军宝座拥有者。黑糖珍珠撞奶，经典不败款。”她将抹茶那杯稳稳塞进东方烈手里，自己则熟练地插上吸管，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黑糖珍珠。圆润的珍珠滑入口中，她满足地喟叹一声，脸颊微微鼓起，“唔…珍珠的火候完美，Q弹度满分！黑糖挂壁的焦香感也够足，就是甜度……”她微微蹙眉，用小指蘸了点杯壁上残留的浓稠糖浆，放到舌尖仔细品了品，随即在随身携带的轻薄电子记录板上飞快敲打起来，屏幕的幽光映亮她专注而认真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静谧的影子。“甜度峰值超标0.5度，成本控制上还有3%的优化空间……”
“你觉得呢？”牧奴欣提下话头，将话题突兀的引到东方烈身上，以至于吸管还有一截在嘴巴里，吐字也有些含糊不清，歪头看着东方烈。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相撞，东方烈连忙转开视线，轻咳了一声。
“很甜。。”
“切~”牧奴娇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又嘀咕了一句。
“网上说的果然是对的，不要让一个男人去评价一杯奶茶，他只会说，很甜，很好喝。”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微卷的发梢跳跃，仿佛撒下一把碎金。这一刻，那个在教室里为小数点后两位锱铢必较的女孩，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而笃定的光晕。东方烈看着她沉浸在专业分析中的侧脸，忽然觉得，她对数字近乎苛刻的执着，对成本分毫必争的计较，并非仅仅是商人的精明，更像是一位怀揣梦想的匠人，在用最理性的方式，虔诚地雕琢心中那幅关于甜蜜与成功的蓝图。
“战略转移！”牧奴欣猛地合上记录板，眼中燃起比晨光更亮的斗志，再次抓住东方烈的袖口，“目标，我们的‘星辰大海’——出发！”
穿过一条被高大绿植温柔环抱的僻静小巷，推开一扇落满时光尘埃的厚重玻璃门，外界的喧嚣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
空旷，寂静，带着尘埃的气息。这是东方烈踏入这间转角铺面的第一感受。
近一百二十平的方正空间，只有原始的灰色水泥地面，几根粗犷的、裸露着混凝土肌理的承重柱沉默矗立。几道金色的光柱从高窗斜射进来，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飞舞。
“谢谢你，东方烈。”牧奴欣回头给了东方烈一个拥抱，然后有连忙转身。
这里就是两家定亲时候，牧奴欣额外提的一个小要求，要东街的一个店面。东方烈家里的长辈也很大方，直接给了一个大间，东方月已经安排人腾了出来。
“就是这里！”牧奴欣松开他的衣袖，像一只终于找到心仪筑巢地的鸟儿，张开双臂在空旷的水泥地上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帆布鞋踩在粗糙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空间的全部潜力都吸入肺腑，眼中闪烁着纯粹的、近乎神圣的憧憬光芒。“看啊，东方烈！这是一块空白的画布！是属于我们的、等待被填满的‘波波茶宇宙’！”
她快步走到最内侧，背靠着一根承重柱，面向大门的方向，双手在身前比划着：“这里！将是我们的主战场——吧台！要L型的，流线设计，原木台面搭配薄荷绿瓷砖！正对大门，顾客一进来就能看到我们的‘魔法’诞生！”她的指尖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线，仿佛那吧台已然成型。
接着，她小跑着移动到右侧靠墙的位置：“这里！是心脏地带——操作区！萃茶机、封口机、制冰机……所有‘重武器’集中部署！避开这些柱子，保证操作空间最大化！”她拍了拍冰冷的混凝土柱身，像是在与未来的战友打招呼。
最后，她奔向最深处那扇最大的、此刻却被灰尘模糊了视线的气窗下。午后的阳光正努力穿透污垢，在地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斑。“这里！”她转过身，背对着那扇窗，金色的光晕模糊了她的轮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将是我们的‘秘密花园’！只放两张高脚小圆桌，铺上格子桌布，摆上最好养活的空气凤梨！下午三四点的阳光会像金子一样洒进来！这里是留给……嗯，留给想慢慢喝一杯、发发呆的人。”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一点，目光飞快地掠过东方烈的脸，又迅速移开，像是在描绘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心照不宣的小角落。
“愣着干嘛？干活！”那丝微妙的羞涩瞬间被高涨的热情淹没。牧奴欣从她那个仿佛连接着四次元口袋的帆布包里，神奇地掏出一卷沉甸甸的黄色皮尺，将金属头不由分说地塞进东方烈手里，“你，去那边墙角！拉紧！量总进深！”她自己则握着皮尺盒，快步退到对角线的另一端，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神情专注得像在测绘一座宫殿的基石。
皮尺在两人之间绷紧，冰冷的金属传递着细微的颤动。东方烈依言将皮尺头紧紧按在冰凉的墙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场地中央那个忙碌的身影。
牧奴欣一边拉着皮尺，一边在电子记录板上快速输入数据，嘴里念念有词：“层高……4.8米，可以预留吊灯空间……柱子直径0.85米，吧台设计要规避……门宽3.25米，足够双开……”她时而蹲下，用指尖敲击地面，检查水泥的平整度；时而踮起脚，仰头观察布满灰尘的管线走向；时而又跑到气窗下，用手掌丈量着阳光投射的范围。阳光追逐着她，在她跳跃的马尾辫上、专注的侧脸上、沾了灰尘的帆布鞋上跳跃。细小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柔和的线条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此刻的她，不再是教室里那个为成本斤斤计较的少女，而像一位挥斥方遒的将军，又像一个沉浸在创作喜悦中的艺术家。这片空旷、粗糙、甚至有些破败的空间，在她眼中，仿佛已有了色彩、香气、人声和甜蜜的未来。东方烈握着皮尺的手紧了紧，一种奇异的、被她的热情和憧憬所感染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悄然漫过心田。
“数据录入完毕！”牧奴欣终于停下脚步，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完成重大任务的满足感。她收起记录板，走到东方烈面前，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毫不掩饰的期待：“怎么样？我的‘波波茶帝国’蓝图，是不是初具规模了？”
看着她鼻尖上那点可爱的灰尘，和眼中毫不作伪的璀璨星光，东方烈忽然觉得，这个“帝国”能否建成尚在未知，但眼前这个为梦想全力以赴、闪闪发光的女孩，本身就已经是这片空旷天地里，最动人的风景。他嘴角微扬，点了点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嗯，蓝图很宏伟。指挥官阁下，下一步战略部署是？”
牧奴欣粲然一笑，如同阳光穿透云层。她从包里又变出两张设计草图，塞进他手里：“走！去隔壁‘甜蜜风暴’和‘魔豆工坊’进行第二轮‘友好交流’！顺便……解决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