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绿皮火车上的生死时速
陆星河的鞋底还沾着供销社仓库的水泥灰,他抱着那捆布料站在月台上,远处火车汽笛一声长鸣。风从铁轨缝隙里钻出来,卷着煤渣味扑到脸上。
“快上车!”周穗禾压低声音催促。
江野在旁边扫视四周,眼神像猎犬般警觉:“你确定要自己送?”
“我最安全。”周穗禾咬牙,“我爸不会怀疑我。”
火车轮子开始滚动,陆星河猛地冲出几步,抓住3号车厢的扶手。他的动作太急,布料一端擦过车门边缘,露出一角印花。周穗禾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但已经来不及多想。
她和江野退到站台栏杆边,看着陆星河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里。火车加速时,月台上的灯光一盏接一盏掠过他们的脸。
“他会把布料送到省城。”周穗禾说,“刘振华已经在那边等了。”
“希望他别出事。”江野摸了摸钥匙链上的铜钱结,“要是被发现是偷运的……”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周建国带着几个人匆匆进了车站,脚步声混着火车轰鸣,像是某种倒计时。
“糟了。”周穗禾攥紧口袋里的桂花书签,“我爸来得比预想中快。”
江野拽着她往人堆里挤:“先别动,等他们过去再说。”
周建国果然直奔检票口,几个工作人员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登记簿。月台广播响起,报的是下一班列车的信息,但没人注意听。
“他们会上车搜查。”江野低声说,“我得想办法拖住他们。”
“不行,你太显眼了。”周穗禾拦住他,“我去。”
“你疯了?你是他女儿!”
“正因为我是他女儿,我才最适合。”周穗禾已经迈开步子,“你去前面车厢等着,如果情况不对,你就帮我拦住他们。”
她不等江野回答就走了出去,迎着父亲的方向。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银顶针在指节上一闪。
周建国正指挥人检查行李箱,突然看见女儿出现在视野里,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他皱眉。
“我来买糖水。”周穗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说今天有新口味。”
“现在不是喝糖水的时候。”周建国语气严厉,“你赶紧回家。”
“我刚走到这儿。”她不动声色地挡住通往3号车厢的路,“你们这是要去哪?”
“有人盗用供销社名义调货。”周建国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手下继续前进,“我要亲自查清楚。”
“爸,”周穗禾往前一步,“你知道我妈临走前说什么吗?”
周建国的动作顿住了。
“她说让我活得像个大人。”她盯着父亲的眼睛,“不是躲在你后面的小孩。”
这话像一根针扎进他心里。周建国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检票员忽然喊了一声:“3号车厢乘客请抓紧时间登车!”
周穗禾趁机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跑。
她冲进站台另一侧的通道,拐了个弯,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父亲的身影。心跳声大得像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穿过地下通道时,她听见头顶传来火车轮轨的震动。那是陆星河坐的车,正在驶离车站。
她加快脚步,赶到前方出口时,正好看到3号车厢从眼前滑过。玻璃窗内模糊一片,她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蹲在座位下,像是抱着布料。
“陆星河……”她喃喃自语。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周建国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穗禾僵在原地。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周建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那个学生呢?他在哪?”
“我不知道。”她咬紧牙关。
“你还敢撒谎!”周建国的手劲更大了,“那些账本、库存单,是不是你偷的?”
“我没有偷。”她抬起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周建国冷笑,“你以为你配知道什么真相?”
他正要继续训斥,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主任,有个情况。”
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张纸。
“怎么了?”
“刚才有人举报,说有人冒充供销社人员私自调货。我们查了调拨单,发现有一份签字是伪造的。”
周建国脸色变了。
“谁干的?”
“还不清楚,但我们怀疑……可能是内部人。”
周穗禾趁着他分神,猛地甩开他的手,拔腿就跑。她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她一路跑到月台尽头,跳上一辆刚进站的绿皮车。车门还没关,她透过窗户看见周建国朝这边跑来。
火车缓缓启动。
她靠着车厢壁慢慢滑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真的逃出来了。
外面的风景开始后退,她望着逐渐远去的站台,忽然想起一件
——
陆星河还在那辆车上。
她掏出桂花书签,指尖摩挲着边缘。窗外阳光刺进来,照在上面,泛起淡淡的金色。
……
火车晃动着向前飞驰。
陆星河缩在座位底下,听着头顶的脚步声。他已经在这里躲了二十分钟,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怀里的布料沉甸甸的,每一块都写着数字和花型编号。这些是他和周穗禾一点点整理出来的,也是她亲手缝进边角的标签。
他轻轻拍了拍布料,像是在安抚它。
突然,车厢门开了。
一个穿制服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登记表。
陆星河屏住呼吸。
那人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一眼。
“这位同志,能看看你的车票吗?”
陆星河摸出车票递上去,手指微微发抖。
对方接过车票,翻看了一下,又抬头打量他几眼。
“你带这么多布料干嘛?”
“给亲戚做嫁衣。”他说得顺口,“老家订的。”
“哦。”那人点点头,“行吧,注意保管。”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星河松了口气,靠在座位角落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布料上。
他伸手抹了把脸,忽然瞥见玻璃上有什么东西。
那是他之前写的字——“等我”
现在被煤灰盖住了一半,只剩下歪歪扭扭的两个笔画。
他伸出手,在玻璃上重新写下两个字。
这次写得更用力。
然后他坐回去,闭上眼睛。
火车继续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