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数据倒灌
房间内所有疯狂移动的球体瞬间定格。
虚拟光球消失，实体小球也停止了滚动。
只剩下孙晨一个人，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鼻尖。
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24秒。
他看着那个冰冷的数字在中央大屏上跳动，然后定格。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走神。
那被父亲影像和母亲眼神瞬间攫取的0.1秒。
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静止的球体和光屏，眼神复杂。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可以像母亲说的那样“死了就死了呗”。
可以沉浸在虚拟的温暖里……但此刻。
那看似遥远的阴霾，如同跗骨之蛆。
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转身走向测试单元的出口。
厚重的合金门滑开。
门外，是同样刚结束测试、或等待测试的其他考生区域。
他一眼就看到周波，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鱼。
整个人呈“大”字形瘫软在休息区的软垫上，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的颓废。
看到孙晨出来，周波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声音都带着哭腔：
“完了……橙子……我完了……”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我才……坚持了3秒……3秒啊！”
“虚拟球都没看清长啥样就被实体球绊了个狗吃屎……三次啊！三次！直接秒跪！”
他捂着脸，哀嚎道，“我的高校梦……我的未来……碎得比渣渣还渣！”
看着周波那副夸张的惨样，孙晨心中那沉甸甸的压抑感，倒是被冲淡了一丝。
他走过去，在周波身边坐下。
拍了拍他汗湿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行了，3秒……也不短了。我看好多人进去没两下就出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其他同样垂头丧气或心有余悸的考生。
“而且，跟大多数人比起来……你至少姿势摔得比较有创意。”
他试图安慰，但语气里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茫然。
24秒的成绩或许不算差，但那个走神的瞬间。
那被父亲阴霾笼罩的0.1秒，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心里。
锋锐馆冰冷的灯光下，实体小球冰凉的触感和虚拟光球穿透身体的虚无感，似乎还在皮肤上残留。
高考，即将落幕。
而命运的考题，似乎才刚刚翻开更加沉重的一页。
锋锐馆的灯光依旧冰冷，映照着考生们疲惫而各异的神情。
完成考核的人流如同退潮般，陆陆续续从各个测试单元涌出，汇入通往生活区的通道。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味道、运动喷雾残留的清凉。
以及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复杂情绪——解脱、忐忑、或是如周波般的彻底“死灰”。
孙晨随着人流走着，步伐不算快。
24秒的成绩像一根细小的刺，虽不致命，却隐隐作痛。
提醒着他那0.1秒的失神和挥之不去的阴霾。
身边，周波如同一块被彻底榨干了水分的海绵。
有气无力地“瘫”在一台缓缓跟随的移动智能长椅上。
长椅的AI似乎判断出用户处于极度“颓废”状态。
自动调整成最舒适的躺卧模式。
甚至还伸出两条机械臂，轻柔地给他做着肩颈放松。
当然，是收费的，直接从周波的零花钱账户里扣。
“唉……”
周波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侧躺着，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流动的虚拟装饰光带。
“橙子，我感觉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孙晨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行了，别嚎了。”
“敏捷反应柔韧差点，不代表你整个人都废了。”
“你前两天的力量和耐力测试不是挺猛的？”
“爆发力也不差。综合算下来，总有学校看得上你这身蛮力。”
周波闻言，眼睛稍微亮了一下。
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带着点侥幸心理嘟囔：
“再说……我前面几项……其实也稍微放了点水嘛……想着别跟你差距太大。”
“到时候好报一起……成绩应该……差不太多吧？”
孙晨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周波，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周波，你脑子被实体球撞傻了吗？”
”高考！这是国家选拔核心人才最严肃的通道！”
“你当是过家家呢？还放水？”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围行色匆匆的考生，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
“你自己放水，就能骗过监测仪？”
”就能让国家云脑测不准你的真实潜力？”
“我都能看出来你发力不实、动作保留。”
“那些遍布场馆、精度达到纳米级、连你肌肉纤维震颤频率都能捕捉的运动传感器会看不出来？”
“你当现在的高考监测系统，是几十年前那种靠几个摄像头和考官眼睛的原始玩意儿吗？”
周波被孙晨突然的严厉说得一愣一愣的。
连收费按摩的机械臂都忘了享受，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孙晨看他那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放心吧，待选的学校会很多。”
”国家会根据你的综合‘天赋图谱’匹配最合适的路径。到时候……”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吃点亏，选个推荐率没那么顶尖的，跟你凑一个学校也不是不行。”
这话让周波眼睛瞬间又亮了，他猛地从长椅上坐起来，差点把机械臂甩飞。
“真的？橙子！够兄弟！”
但兴奋只持续了几秒，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变得认真了许多。
他挠了挠头，看着孙晨：
“算了算了，橙子。我刚是开玩笑的。你刚才说得对，高考不是儿戏，天赋更不能浪费。”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努力做出豪迈的样子。
“将优势发挥到极致，把天赋变成真本事，这才是正经！”
“是不是一个学校……真没那么重要！我周波，以后肯定也能混出个人样来！”
孙晨看着周波，看着他脸上那褪去了嬉皮笑脸、带着点少年人初次领悟责任与现实的认真劲儿。
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真诚的弧度。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周波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欣慰和感慨：
“行啊，波子……你长大了！”
周波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标志性的白牙，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你也不小了！孙晨同志！”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笑声在略显嘈杂的通道里回荡，冲散了高考结束后的疲惫和阴霾。
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对未来虽迷茫却依旧充满信心的豁达。
这是属于他们的，笨拙却真挚的友情。
就在这时——
嗡……轰！
仿佛一层无形的、厚重的玻璃罩子被猛地抽离。
整个空间，不，是整个泰区所有考点区域，都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松动”感。
无处不在的低频屏蔽力场嗡鸣声，瞬间消失了。
高考结束！“静默穹顶”——解除！
刹那间，孙晨感觉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像是被投入了沸腾的数据海洋！
覆盖在视网膜上的智能信息辅助投影，如同被打开了泄洪闸门！
原本在屏蔽状态下被强行压制的、来自外界的信息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