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序列:全民深潜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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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遗物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包括那永恒的服务器嗡鸣,都在刹那间被剥夺。

只有尖锐到令人脑髓都在颤抖的高频耳鸣。

如同亿万只毒蜂在他头颅内疯狂振翅,占据了他全部的感知。

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骨头仿佛散了架。

他无法呼吸,灼热的空气夹杂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某种……

诡异的、类似臭氧被高压击穿后又混合了烧灼塑料的腥甜怪味,猛烈地灌入他的口鼻。

他试图睁眼,视野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翻滚的黑暗。

以及视网膜上因强光冲击而残留的、疯狂跳跃闪烁的诡异光斑。

他试图移动手指,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

只有冰冷的金属地板的触感透过单薄的工作服传来。

发生了什么?

敌国攻击?

内部事故?

还是……“虚灵”暴动?

那些在数据深渊中诞生、被国家机密文件称为“蚀虫”或“虚灵”的怪物?

意识在剧痛和嗡鸣中艰难地挣扎、沉浮。

二十三年,他像钉子一样钉在这片戈壁之下,守护着这条数据“龙脊”。

他以为自己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可能的危险。

但刚才那瞬间的毁灭性能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那不是物理爆炸能完全解释的……

其中似乎夹杂着一种……

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冰冷的、非人的恶意。

黑暗中,他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凄厉的警报声,微弱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还有隐约的、模糊的呼喊……

但这一切都被那顽固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耳鸣所覆盖。

孤家寡人……

抹眼泪……

张工的话,如同幽灵般在死寂的黑暗中突兀地回响起来。

带着一种残酷的、讽刺的意味。

冰冷的寂静,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吞噬他残存的意识。

耳鸣声似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寂静。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肃杀。

明媚的阳光被高耸的合金能量屏障过滤掉大部分紫外线,均匀地洒在戒严的校园内。

全副武装的巡逻队身着深灰色的制式外骨骼。

步伐沉重而规律地在考点外围巡弋,冰冷的扫描视线警惕地扫过每一寸空间。

低空,蜂群般的微型监察无人机无声掠过,闪烁着代表“记录中”的幽蓝光芒。

这是高考季。

一个在“虚境”与现实“实域”高度融合的时代,依旧保留着近乎原始物理隔离的庄严仪式。

整个泰区所有考点,此刻都处于最高级别的电磁与信息隔绝状态——“静默穹顶”。

强大的屏蔽力场笼罩着校区,切断了所有未经授权的无线信号传输。

甚至连最基础的民用频段也被彻底过滤。

虚拟世界的视角全公开、全民透明监督?

那是在考试结束、数据解封之后的事情。

此刻,这里是信息的孤岛,是隔绝于喧嚣网络海洋之外的绝对堡垒。

从考试开始,直到最后成绩公布尘埃落定,考生将被完全封闭在这个物理与电磁的囚笼之中。

禁止任何人出入,禁止任何外部信息流入。

一切,只为了那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公平。

孙晨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身体里那股支撑着他的倔强之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耳朵里那细微的耳鸣声,骤然变成了巨大的、轰鸣的海啸。

中年男人的话,像一颗冰冷的陨石,精准地砸进了孙晨的意识深处。

“特大事故”、“生死未卜”……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足以碾碎一个少年世界的重量。

巨大的冲击波在孙晨体内无声地炸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

随即开始疯狂地、不规则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闷响。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留下冰冷的麻木感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眼前保密室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似乎也扭曲、晃动起来,与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交织成一片混沌。

然而,预想中的嚎啕大哭、歇斯底里。

甚至仅仅是瘫软在地,都没有发生。

孙晨只是站在那里,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只是扶着门框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的脸上没有泪水,甚至没有明显的扭曲。

只有那双原本倔强明亮的眼睛。

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所有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的茫然。

嘴唇微微抿着,嘴角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悲伤?

有的。

像一块冰冷的、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口。

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但那悲伤被一种更强大的、更陌生的力量死死地压制住了——是巨大的空白。

是无法理解。

是二十三年物理缺席的父亲形象,在噩耗面前骤然崩塌时产生的、近乎荒谬的抽离感。

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灵魂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撕裂,却感觉不到应有的剧痛。

因为那个叫“父亲”的存在,在他的现实生命里,早已被“虚境”中的那个数据投影所替代。

投影不会遭遇“特大事故”,投影没有“生死”。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孙晨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张合金桌上孤零零的牛皮纸袋。

他的动作有些机械,仿佛提线木偶。

他伸出手,指尖冰凉,触碰到纸袋粗糙的表面。

那触感异常真实,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实体”的质感。

他默默地拆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把钥匙。

金属质地,沉甸甸的,表面带着细微的划痕,样式古朴,没有任何智能芯片的痕迹。

在电子门锁普及的时代,这玩意儿更像博物馆里的展品。

一张照片。

不是那种可以瞬间传输、在光屏上随意放大缩小的数据影像。

而是真正的、用特殊化学物质显影在硬质纸基上的热转印照片。

边缘微微泛黄,带着时光流逝的印记。

照片上没有任何人像识别标签,只有一片荒凉广袤的戈壁滩,背景隐约可见一片深蓝色的光伏板阵列。

在照片的中央,站着一个穿着老式工装、咧着嘴、笑容有点傻气的年轻男人——孙建国。

二十三年前的孙建国。

孙晨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个陌生的、年轻的父亲脸上。

那笑容如此鲜活,如此……真实。

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刺痛感,终于穿透了麻木,刺了他一下。

原来,父亲也曾这样毫无顾忌地笑过,在戈壁的风沙里。

“这……”孙晨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正准备转身离开的中年男人。

“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为什么给我?”

他指的是姐姐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