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途浮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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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葬礼惊变

江城公墓的石阶在深秋的冷雨中泛着青灰色的光,萧凡的牛津皮鞋踩过第二十七级台阶时,鞋跟碾到了半片枯黄的银杏叶——那是父亲最爱的树种,集团楼下的整条大道都种着这种树,每到深秋就像铺了层碎金。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带着他给祖父扫墓,回程时捡了片完整的银杏叶夹在《江城港口规划图》里,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树的根,比看起来深得多。”

墓碑前的青铜香炉飘着细烟,萧凡盯着父亲黑白照片上微抿的唇角,那个总在深夜书房里对着财务报表皱眉的男人,此刻永远定格在了五十八岁。他蹲下身,用指尖擦去碑角的雨珠,触感粗糙——那里有三道浅细的划痕,像是用钥匙之类的硬物刻的,呈“K”字形。

黑色雨伞的阴影从身后笼罩过来时,萧凡数着心跳到第七下,才听见叔叔苏明远的声音:“萧凡,董事们来了。”抬眼望去,十二道身影沿着石阶排开,最前端的王董事拄着的雕花手杖,正是去年父亲送他的七十大寿礼物。

苏明远的手掌按在萧凡肩上,指腹隔着西装面料传来微不可察的力度。萧凡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和父亲办公室里那盒陈年沉香的味道相似,却少了几分醇厚——父亲去世后,那盒沉香就从办公室的博古架上消失了,连同他常用的那支刻着“建雄”二字的狼毫笔。

“小萧啊,”王董事的镜片蒙着水雾,声音里带着长辈的威严,“我们知道你难过,但集团不能群龙无首。你父亲走得突然,董事会连夜开了会……”他身后的李董事不耐烦地咳嗽一声,张董事的手指在裤缝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唯有苏明远垂眸望着地面,袖扣上的祖母绿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萧凡站起身,西装裤膝头沾着的泥点被雨水冲淡。他注意到苏明远的领带夹歪了两度——这个永远讲究细节的男人,此刻的失态让萧凡太阳穴微微发紧。“王伯伯,”他开口时,声音比墓碑上的雨水还要冷,“父亲的遗嘱,今早九点已在江城公证处完成公证。”张恪及时递上文件,红色的公证章在苍白的天光下格外刺眼,“根据遗嘱,我继承苏氏集团30%股权,而公司章程第二十八条明确规定——”他指尖划过文件某行,“单一股东持股超过20%,有权提名CEO人选,董事会无理由否决权。”

李董事的雨伞突然滑向一侧,雨水浇湿了他半边肩膀:“可你在国外待了十年!苏氏现在的烂摊子——”

“烂摊子?”萧凡转身望向墓碑,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是指海外矿产项目的资金链?还是江北物流园的股权质押?亦或是……”他忽然转身,目光如刀扫过众人,“2015年被迫停工的江城港口项目,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招标信息?”

张董事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苏明远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萧凡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些在葬礼上谈夺权的老狐狸,最害怕的就是旧案被翻出。他从张恪手中接过平板电脑,调出希腊港口项目的政府担保函:“各位手中的财务报告,是不是漏掉了希腊经济部的这封函件?根据协议,雅典政府将承担项目30%的风险敞口,而这份文件,三天前刚从希腊驻沪领事馆拿到。”

雨声突然清晰起来,王董事的手杖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萧凡注意到苏明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看见叔叔在父亲书房里翻找文件时的模样——那时他不懂苏明远为何总盯着港口项目的资料,现在却渐渐明白,有些根须早在十年前就已埋下。

“既然各位没有异议,”萧凡合上文件,目光落在苏明远胸前的祖母绿上,“明天的董事会,我希望看到三个项目的完整数据:海外矿产的资金流向、江北物流园的质押合同,以及……”他顿了顿,“2015年港口项目的全部档案。”

苏明远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兄长般的叹息:“萧凡,你父亲若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这么累。不如先——”

“叔叔忘了?”萧凡打断他,从内袋掏出父亲的怀表,表盘上的齿轮还在转动,“父亲临终前,把这块表交给了我。他说,苏氏的钟摆,不能停。”怀表的后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K计划,2015.7.15”,那是父亲的字迹。

董事们陆续离开时,萧凡蹲下身,用袖口擦去墓碑上的雨水。指尖触到照片里父亲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医院太平间,法医欲言又止的神情——“苏先生的指甲缝里有少量木屑,像是某种沉香木。”而父亲办公室的沉香,正是苏明远去年送的。

黑色宾利驶下山时,萧凡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墓碑,忽然发现碑顶的银杏叶摆件歪了。他摸出手机,调出父亲去世当天的监控截图:凌晨两点十七分,父亲独自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银杏叶摆件。四十分钟后,保洁员发现他趴在办公桌上,而摆件不知所踪。

手机在掌心震动,匿名邮件的提示音像毒蛇吐信。萧凡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后背贴上真皮座椅:“苏建雄死前见了一个人,他手里有你父亲篡改财务报表的证据。想知道真相,今晚十点,滨江路13号仓库。”发件地址是“K-07@darkmail.com”,和照片背面的铅笔印一模一样。

“萧总,要绕路去集团吗?”张恪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萧凡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想起父亲办公室的保险柜——今早他撬开时,里面只有半张照片、一份股权代持协议,和三张港口项目的旧图纸。图纸边缘用红笔写着“K-07”,与照片背面的标记相同。“去老宅。”他忽然说,“我要找父亲的日记本。”

老宅的铜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时,萧凡闻到了熟悉的旧书味。书房的胡桃木书桌抽屉第三格,静静躺着父亲的黑色皮面日记本,最后一页停在十月二十日:“今晚和老陈谈了K计划,他说当年的事该有个了断。如果我出事——”字迹在这里被划破,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萧凡合上日记本,听见楼下张恪在和管家说话。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摸出那半张照片,戴墨镜的男人搂着父亲的肩膀,背景里的集装箱上印着“K-07”的编号,码头远处的灯塔亮着微光——那是江城旧码头,五年前因环保问题被查封。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短信:“不要相信任何姓林的人。”萧凡皱眉,想起葬礼上遇见的林婉儿。那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在签到簿上写下“林氏集团林婉儿故人之女”时,笔尖在“故人”二字上停顿了两秒。他从未听说父亲与林氏有私交,而林氏正是苏氏在港口项目上的老对手。

宾利在滨江路13号仓库前停下时,时针指向九点五十分。萧凡让张恪留在车上,自己戴上蓝牙耳机,将防狼喷雾藏进袖口。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潮湿的海风带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萧凡先生。”

阴影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沙哑。萧凡转身,看见墙角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手里握着个牛皮纸袋。“证据在里面。”男人扔下纸袋,转身欲走。

“等等。”萧凡上前一步,“谁让你来的?”

男人突然加速奔跑,萧凡正要追赶,仓库顶部的钢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他抬头的瞬间,看见半片生锈的钢板正对着他砸下来!本能地侧身翻滚,钢板擦着肩膀砸在地上,迸溅的火星照亮了男人已经打开的后门——门外,一辆黑色轿车正发动引擎。

萧凡抓起牛皮纸袋冲出门,只来得及看见车牌尾号“707”。回到车上,他扯开纸袋,里面是一叠银行流水单和三张照片:第一张,父亲和苏明远在码头争吵,苏明远手里拿着份文件;第二张,陈老——苏氏集团的财务总监,正将一个U盘塞进父亲手里;第三张,拍摄于2015年7月15日,父亲站在“K-07”集装箱前,旁边站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是照片上的另一人。

银行流水单显示,2015年7月,苏氏集团有一笔五千万的资金转入“江城荣鑫贸易公司”,而该公司的法人,是陈老的儿子。萧凡的手指收紧,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老陈”,正是陈永年——那个三天前递交辞呈的财务总监。

宾利驶回市区时,萧凡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忽然发现后视镜里有辆车始终跟着。他让张恪在第三个路口突然右转,那辆车却继续直行,车牌尾号正是“707”。

手机在此时响起,来电显示“私人号码”。萧凡接起,传来林婉儿的声音:“萧凡,你今晚去了滨江路。”她的语气带着笑意,“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老码头的老鼠,咬起人来可不留情。”

“我们不是朋友。”萧凡挂断电话,望着手腕上被钢板划伤的伤口。血珠渗出来,滴在那张写着“K-07”的照片上,像朵开错季节的红梅。

凌晨一点,萧凡站在父亲的办公室里,望着办公桌上的台灯。那盏陪了父亲二十年的铜灯,此刻亮得有些刺眼。他拉开抽屉,在最深处找到个信封,里面装着张泛黄的图纸,图纸角落画着个小帆船——那是他十岁时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旁边写着:“给我的小船长,愿你永远航向正确的港湾。”

眼泪突然涌上来,萧凡迅速眨眼,将图纸塞进口袋。窗外,江城的夜色深沉,远处的码头传来货轮的汽笛声。他摸出怀表,齿轮还在转动,仿佛父亲的心跳从未停止。

“K计划,”他对着虚空低语,“还有多少秘密,藏在你所谓的正确港湾里?”

手机震动,新的匿名邮件发来:“下一个目标,陈永年。”萧凡望向墙上的集团合照,陈老站在父亲身旁,笑得像个慈父。而现在,这个老人已经带着辞职信消失在了夜色里。

深秋的夜风从窗口灌进来,萧凡扣上西装外套,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台历——十月三十一日,父亲的忌日,也是苏氏集团年度股东大会的日子。他忽然明白,有些战争,从父亲倒下的那一刻就已开始,而他,必须成为那个接下战书的人。

走出办公室时,萧凡路过茶水间,听见保洁员王阿姨在打电话:“……苏总走的那晚,我真听见办公室有人吵架,声音很闷,像隔着什么东西……对,还有股很浓的檀香味……”

他停下脚步,指尖捏住怀表链。檀香,苏明远,K计划,陈永年,林婉儿——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拼接,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而那个藏在阴影里的“K”,正通过匿名邮件,一步步将他引入十年前的迷雾。

宾利在老宅门前停下时,萧凡看见二楼父亲的卧室亮着灯。他上楼推开房门,月光下,床头柜上的相框歪了——那是他十六岁时和父亲的合照,背景是集团新建成的办公楼。他伸手扶正相框,忽然发现照片背后有行小字:“婉儿两岁,和萧凡第一次见面。”

萧凡怔住了。林婉儿,原来他们早就见过?可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个名字。照片的日期是1997年,那时他八岁,父亲带他去过一次林氏集团。他忽然想起,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躲在林叔叔身后,偷偷朝他笑——原来那个小女孩,就是林婉儿。

“故人之女”,原来不是客套,而是真的旧识。萧凡望着窗外的银杏树,叶子在夜风里沙沙作响。父亲究竟和林氏有过怎样的交集?而林婉儿今晚的提醒,是敌是友?

怀表在掌心发烫,萧凡低头看去,表盘上的时间正好指向两点十七分——父亲走进办公室的时间。他忽然明白,这场葬礼上的惊变,不过是序幕,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深,江城的万家灯火次第熄灭,唯有苏氏集团大楼的顶层,那盏属于萧凡的灯,亮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他知道,从接过父亲遗志的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可以在华尔街运筹帷幄的投行精英,而是必须在这片充满阴谋与背叛的商海里,为父亲、为苏氏,也为自己,劈开一条血路。

而前路,是深渊,还是黎明?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父亲刻在墓碑上的“K”字,终将在这场商途浮沉中,揭晓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