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FOREWORD

我第一次接触《我们如何学习：学习与教学的科学方法》这本书，准确地说是开始阅读它，是2022年11月于智利圣地亚哥听了一场艾克托尔·鲁伊兹·马丁在researchED[1]会议上的演讲之后。

如今，这本书我已经完整地读过两遍了，我坚信该书有望成为教育领域中十分重要的书籍之一，跻身学习科学必读书目之列。如果你从事教育工作，这本书你绝对不能错过。

让我先来回顾一下我是如何初识艾克托尔和他的作品的。在圣地亚哥听过他的演讲后，我立即购买并开始阅读他的书，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这本书只有西班牙语版本，而我的西班牙语水平顶多算是初级。

第一次阅读《我们如何学习：学习与教学的科学方法》的经历对我来说是一次长达六个月的认知冒险。我逐句、有时甚至是逐词地艰难推进。然而，我坚持了下来。即便有些地方理解得不够深入，这本书依然不断带给我深刻的洞见。

如今，我忍不住反问自己：“艾克托尔的演讲究竟有何魅力，竟让我如此不遗余力地去阅读他的西班牙语作品？”毕竟，我曾聆听过许多关于认知心理学的精彩演讲；事实上，艾克托尔探讨的科学内容，我在某种程度上也已有所了解。此外，我还阅读过数十本关于学习主题的书籍，其中不少还是用我的母语写的，阅读起来远比这本书轻松许多。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和他的书一样，他的演讲初听之下或许不够震撼，不足以让人花六个月的时间去边翻译边品读他的作品。但细读会发现，他的讲解细致入微，内容全面而系统，逻辑严密且循序渐进，风格则平和且充满耐心。

让我从最后一点说起，这点特别值得关注。就像他在书中所展现的那样，艾克托尔在舞台上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悄然纠正了许多人们关于如何学习的常见误解和错误观念，这些观念可以称为“教育迷思”。与通常那种带有强烈评判和愤怒色彩的方式不同，他并没有对持有错误观念的人们进行指责，认为那些持有错误学习观念的人是有意为之。

正如在这本书中一样，在圣地亚哥的演讲中，艾克托尔始终耐心地引导听众，不带任何评判，一步步帮助他们重新理解一系列关键概念。这让我想到，思想史上渐进的方法往往比革命更为有效，艾克托尔正是这样做的。起初，你可能不会察觉到他在为你准备一场世界观的变革，你只是跟着他的思路一步步前进。但随着这些概念逐渐汇聚，突然间你会发现自己对某些内容有了全新的深刻理解。

这些想法不仅清晰，而且相互联系，通过这些联系，一个完整的模型逐渐浮现。这本书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连贯且有条理。突然间，你不仅理解了零零碎碎的知识，而且看到了更宏大的图景。

有趣的是，艾克托尔在这本书中明确讨论了概念的改变，即如何改变已经相信其他观点的学习者的想法——这些观点可能是错误的。他认为，这需要时间和耐心。

但仅有耐心是不够的，还需要建立起信任。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在《正义之心：为什么人们总是坚持“我对你错”》（The Righteous Mind:Why Good People Are Divided by Politics and Religion）一书中提到，我们更容易在与理解我们、信任并产生共鸣的人讨论时改变自己的观点，而不是在遇到贬低我们的人时。这本书的动机是追求真理。从一开始你就能感受到这一点。艾克托尔在圣地亚哥的演讲中说：“我首先是一名科学家。”这本书强调了基于证据的客观性和真实性，而不是单纯地迎合读者的期望或偏见。通过这种方式，这本书致力于向读者提供一个准确且全面的对人类认知的总结。

“条理清晰”这个词乍一看可能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正如耐心一样，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艾克托尔指出，要想让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问题，我们需要一步一步地“搭建概念”。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把复杂的内容拆解成一个个小部分，逐步解释清楚，最后再把它们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理解。

在探索人类如何学习的过程中，我们的目标不光是理解一些零散的知识点，而是要掌握一整套知识体系，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理解这些知识是如何相互关联的。为了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本书在知识的排序、深入剖析和组织结构方面做得真的非常出色。正如我从这本书中领悟到的，真正持久且有用的学习，关键在于理解各个观点之间的相互联系。一位值得信赖的作者通过条理清晰、系统化的方式，将相互关联的观点呈现出来，让你能够从整体上做到全面理解。这或许正是本书相较于其他书籍带给读者的独特价值——其全面性、细致入微的解析以及观点之间紧密的逻辑关联。

此外，书中的思想呈现出循序渐进、逐步上升且组织有序的特点。艾克托尔在书中指出：“精心设定学习目标并灵活调整任务难度，不仅能提升记忆效果，还能间接地影响我们的学习动机。认知与动机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每当感受到知识逐渐融会贯通时，你会意识到自己正在构建一种实质且富有成效的理解。学习上的成功是激励学习者的关键因素之一。当你深刻体会到自己对知识的透彻理解和各知识点之间的紧密联系时，这种成就感将推动你持续努力。这是艾克托尔在本书中为课堂教学提供的另一个重要启示。

早些时候，我曾用了一个在市场营销中不常听闻、可能略显平淡的词汇来赞誉艾克托尔的作品：详尽阐释。

艾克托尔对科学的理解全面而深入，几乎涵盖了所有角度。但他在圣地亚哥的演讲中，最引人入胜的部分在于他不仅详尽解释了认知心理学的核心原理，更通过生动的实例使这些原理跃然纸上，这一点同样体现在这本书中。他并没有止步于解释大脑为何如此运作——仅停留在抽象的概念层面，而是将理论转化为实践，现场与约400名听众共同演示了这一过程。例如，他给我们一组单词，要求我们中的一部分人不仅认真思考这些单词，还要把这些单词与我们已有的知识联系起来，而另一部分人只是认真思考但没有尝试与已知信息建立联系，相比之下，前者的记忆效果更好。换句话说，他通过一个现场实验向我们证明了这个方法的有效性，而且这个实验非常成功！

他向我们展示了，积极学习是指大脑主动地将已存储在长期记忆中的知识与当前正在探究的内容建立联系。

正如他在书中深刻阐述的：一个简单而有力的观点强调了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积极寻找意义的重要性，努力将新知识与已有知识相连接，反思其对现有知识的影响，并最终进行深入思考。这一观点构成了所谓的积极学习的基础。

积极学习常常被与学生“动手实践”——也就是所谓的“做中学”的教学方法混淆。然而，积极学习更准确的定义应该是“通过思考来学习”。它涵盖了任何学生积极思考学习内容、探索其意义并将其与自己先前知识进行比较的学习体验。

他通过图像帮助听众构建概念的能力也非常出众。图0-1是一张艾克托尔在圣地亚哥舞台上演讲的照片，展示了他如何通过视觉呈现使得他想表述的理念变得深入浅出。

照片上，他在告诉我们，记忆和学习源自新信息与已有知识之间的连接（或源自我们记忆中从未连接过的已有观念之间的连接）。正是这些连接——点与点之间以及点与线之间的联系——代表了持久且有意义的知识的构建。

就像他通过即兴实验或用图像来解释抽象概念那样，他能够将广博的知识和实际应用结合起来，这一点尤为难得。书中提到“知识诅咒”或“专家盲点”这一概念，指的是你对某件事了解得越多，就越难以向初学者解释自己的知识，甚至难以理解当时自己是为何以及如何弄明白这些知识的。

尽管他是一位知识渊博的科学家，但他同样能够“像个教师一样与我们对话”，并将他的知识转化为实际的建议，告诉我们如何将这些知识运用到周一早上的课堂里，以及面对30个14岁的孩子时应该怎么做。

我想，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会坚持完成那六个月边翻译边阅读这本书西班牙语版的历程，也解释了为什么当我最终读到英文译本时，虽然期待很高，但仍被它的广度、深度和连贯性所震撼。

我们正处在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我们对学习机制的了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得多，而且在教育领域，人们对这一知识重要性的广泛觉醒已经开始席卷全球，这种趋势有望彻底改变社会各个层面成千上万学习场景中发生的学习深度和广度。这既是为所有教师提供的绝佳机会，也赋予了我们巨大的责任。

知识确实存在，需求也同样迫切。“教育的回报”，即人们从学校获得更多的学习成果所带来的好处，已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高。因此，反之亦然，学生不学习的代价也越来越大。如今，社会上有很多关于教育公平的讨论。在许多方面，最大的公平在于学生是否能够获得应用学习科学原理的教学——这些教学由足够了解学习科学的教师来开展，他们能够做出调整和决策以实现教学效果最大化。

在《我们如何学习：学习与教学的科学方法》一书中，这一知识体系经过精心编排和耐心的解释，以逻辑严密且循序渐进的方式集中呈现，并辅以实际的例子，使其生动起来。这本书是一份宝贵的礼物——一份极其强大的礼物，艾克托尔·鲁伊兹·马丁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这份礼物，现在，中文版本也已出版。我坚信，正如我所说的，这将成为新时代重要的书籍之一：学习科学领域的标杆作品，甚至是该领域的扛鼎之作。

而现在，剩下的任务在于我们：去阅读它、学习它，并深思熟虑地思考其内涵，以便我们将这些知识生动地应用于我们所教授的学生身上。

道格·莱莫夫（Doug Lemov）

《像冠军一样教学：引领学生走向卓越的62个教学诀窍》的作者，“非凡学校”[2]的常务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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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researchED是一个全球性的教育平台，专注于提高教育质量和效果。它由教师汤姆·班尼特（Tom Bennett）于2013年在英国创立，旨在建立一个桥梁，连接学术研究与实际教育实践。这个平台通过组织会议、分享教育资源以及促进对话，帮助教育工作者获取最新的教育理论和实践研究，以便更好地应用于日常教学中。——译者注

[2]“非凡学校”（Uncommon Schools）是一家管理美国马萨诸塞州、新泽西州和纽约州公立K-12特许学校的非营利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