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昔时旧恨意难休,狭路今逢心涌愁
林墨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他望着黑衣人甲腰间晃动的银鳞甲,喉结动了动,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阁下...莫不是误会?
我不过是个卖柴的穷小子——“
“误会?”黑衣人甲的手指轻轻划过银鳞甲的纹路,月光在甲片上碎成冷光,“上月十五,你在城西破庙翻出半本《烈阳诀》;三日前,你替武大山送药到王管家私宅,在门槛下多站了半刻。”他忽然倾身向前,疤脸在阴影里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小崽子,你当王府的耳目都是摆设?”
林墨只觉后颈的胎记灼烧得厉害,那是他穿越后便有的异状,每次心绪翻涌时便会发烫。
他想起昨夜在荒宅翻出的残卷,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原来从他捡起那卷泛黄的《铁剑门武谱》起,便早被盯上了。
“你已无路可退。”黑衣人甲的话音像浸了冰水的刀锋,“与其被各方撕成碎片,不如——”
“砰!”
林墨突然将手中木棍砸向对方面门,借力往左侧高树跃去。
他的脚尖刚点上树枝,便听见身后传来衣物破空声——黑衣人甲竟也跟了上来!
“想跑?”
林墨咬着牙,在树桠间连纵三次。
他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越来越近,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
直到看见下方山溪反射的银光,他猛地折腰抓住一根横枝,整个人倒垂着荡进溪涧,溅起的水花瞬间浸透了衣襟。
等他从水里钻出来时,山林里只剩松涛呜咽。
黑衣人甲的身影早已不见,只有几片被剑气削断的松针,正慢悠悠飘落在水面上。
林墨扶着溪边的青石板喘气,手指无意识地抠进石缝。
他摸出怀里的残卷,纸张被溪水浸得发皱,忽然从纸张里掉出一块玉牌,玉牌金光闪闪,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原来黑衣人甲说的“王爷要的”,竟是这个?
深夜的荒宅漏风,林墨裹着湿衣服翻出床底的破木箱。
他将两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半袋炒米和那卷残卷塞进布包,又往怀里揣了把从武大山那儿顺来的碎银。
墙角的老鼠被动静惊得乱窜,他盯着老鼠消失的墙洞,忽然想起村后那座废弃祠堂——去年瘟疫时死了三户人家,如今连野狗都不愿去。
“赵婆婆。”他敲响隔壁篱笆门时,月亮刚爬上东墙。
开门的老妇裹着靛青粗布袄,手里还捏着半块没纳完的鞋底:“墨小子?
这晚来做什么?“
林墨注意到她眼底的血丝——赵婆婆向来早睡。
他把布包往她怀里一塞,压低声音:“我明日要去邻县卖柴,这包先放您这儿。
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今早搭张屠户的牛车走了。“
赵婆婆的手指在布包上顿了顿,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堆成笑:“成,婆婆替你收着。”她转身往灶房走,“我给你煮碗热粥——”
“不用了。”林墨打断她,目光扫过她腰间晃动的铜钥匙串。
那串钥匙他见过,前日替她修篱笆时,她曾掏出来开过西厢房的锁,“您歇着吧。”
离开时,他听见门内传来钥匙碰撞的轻响。
次日卯时三刻,武大山的敲门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林墨开了门,便见这位昔日的铁剑门教头绷着脸,腰间的铁剑没入鞘中,却压得腰带往下坠了两寸——这是他动真格时的习惯。
“昨夜城郊乱葬岗,发现七具尸体。”武大山直接跨过门槛,靴底沾着新鲜的泥,“都是我当年带过的护卫,喉管被银鳞甲的甲片划断的。”他盯着林墨发皱的衣领,“你昨日是不是又惹事了?”
林墨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他想起黑衣人甲的银鳞甲,想起对方说的“王爷要残卷,王管家要山匪银子”,喉间突然发苦:“师傅,您说...王府里是不是有两拨人?”
武大山的瞳孔缩了缩。
他突然抓住林墨的手腕,粗粝的掌心压在那枚发烫的胎记上:“你到底知道什么?”
“没什么。”林墨抽回手,“就是...昨夜遇着个会轻功的。”
武大山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猛地掀开林墨的衣领,盯着那枚暗红胎记看了半响,突然转身抓起桌上的茶碗,“咔嚓”捏成碎片:“走!
你今日就出城!“
“师傅?”
“那胎记...”武大山的声音发颤,“是当年铁剑门主的标记。”
午后的阳光透过赵婆婆家的竹帘,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林墨扛着半捆柴火跨进院时,正见赵婆婆蹲在井边洗青菜,蓝布围裙上沾着几点可疑的暗红——像血,又像染布的靛青。
“婆婆,我给您送柴来。”他把柴火码在灶房门口,余光瞥见八仙桌上的茶盘里,摆着半块芝麻糖。
那是县城福来斋的点心,赵婆婆从前说过“甜得发腻”,可此刻糖纸都没撕干净。
“墨小子坐。”赵婆婆擦着手过来,瓷茶壶在她手里晃了晃,“我煮了野菊花茶。”
林墨坐定,目光落在她端茶的手上。
那双手布满老年斑,此刻却在微微发抖——当他顺口问起:“婆婆,您说王府的人,怎么总在县城晃悠?”
茶碗“当啷”磕在桌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林墨的袖口。
赵婆婆弯腰擦桌子,白发下的耳尖通红:“我...我哪知道这些,就是...前儿见王管家的马车往南去了。”
林墨盯着她后颈绷紧的筋脉。
他的“察言观色”技能在此时自动运转——赵婆婆的瞳孔收缩了0.3秒,喉结上下滚动,左手无意识地攥住围裙角。
这是典型的撒谎征兆。
“那我先走了。”他笑着起身,“您歇着。”
出了院门,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碎瓷片——方才借扶赵婆婆时,从她围裙口袋里顺的。
那是半片茶碗,边缘还粘着褐色的药渣,味道像...曼陀罗。
夜漏三更,林墨蹲在王府外的枣树上。
他裹着从赵婆婆那儿“借”的靛青袄,脸上涂了层混着艾草的泥,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王管家的私宅在西角,偏院的狗被他用浸了蒙汗药的肉包子打发了,此刻正趴在墙根打呼噜。
密室的门藏在磨盘底下。
林墨搬开磨盘时,听见底下传来“咔嗒”一声机括响。
他摸出火折子晃了晃,只见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百骏图》,案头摆着本泛黄的名册——《王府暗卫死籍》。
翻到第三页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黑衣人甲”四个字用朱笔圈着,旁边批注:“叛逃,格杀。”可昨夜那人明明活得好好的,还在松树上跟他说话。
“吱呀——”
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墨迅速吹灭火折子,缩到门后。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一个身影跨进密室——是赵婆婆!
她此刻卸了慈祥的伪装,背挺得笔直,腰间挂着的,正是白日里他在她围裙口袋摸到的铜钥匙串。
林墨屏住呼吸。
他看见赵婆婆走到案前,翻开那本死籍,用指甲在“黑衣人甲”的名字上划了道深痕。
然后她转身走向暗门,脚步声在青砖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三长两短,像某种暗号。
林墨贴着墙根往外挪。
他听见院外传来咳嗽声,是王管家特有的沙哑。
赵婆婆的声音突然变得恭谨:“大人,那小崽子按您说的,把东西藏到祠堂了。”
林墨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
他摸了摸怀里的死籍残页,后颈的胎记又开始发烫——原来最该防的,从来不是明处的刀。
而真正的局,才刚刚露出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