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外篇：寒霜独白——峨眉雪与未归人

柳青霜内心独白【一】雪落峨眉

我第一次见到峨眉山的雪，是七岁那年。

父亲死在剿匪的路上，母亲病逝于一个寒冷的冬夜。我牵着五岁弟弟的手，踩着厚厚的积雪，跪在峨眉派的山门前。

“求师太收留！”我一遍遍磕头，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融化的雪水混着血，流进眼睛里。

守门的师姐们窃窃私语：“这孩子倔得像头驴。”“带着个拖油瓶，谁肯收？”

山门开了。

静玄师太站在台阶上，灰白的眉毛下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腕骨。

“根骨不错。”她转身往山上走，“女娃留下，男娃送去山下农户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峨眉门规不收男弟子的。

我死死抱住弟弟：“要么一起留，要么一起走！”

师太回头看我，忽然笑了：“峨眉不是善堂。想让你弟弟活命，就证明你值得破例。”

那天，我在雪地里练了整整三百次基础剑式。手冻僵了，剑掉在地上，捡起来继续。师弟躲在廊下哭，我咬着牙不敢回头看他。

天黑时，师太丢来两块木牌：“杂役弟子，月钱二百文。”

——那是我和弟弟活命的开始。

【二】剑与疤

弟弟十岁那年，被安排在后山菜园干活。

我每天寅时起床，先练两个时辰剑，再去厨房帮工，晌午偷溜去后山教弟弟认字。他总把最好的萝卜藏起来，等我来了才肯吃。

“阿姐，你以后会成为大侠吗？”他啃着萝卜问。

我擦着剑摇头：“大侠要行侠仗义，我只想保护你。”

十三岁那年，魔教突袭峨眉。

那天我正和弟弟在后山采药，听见钟声才知出事。拉着他往回跑时，三个黑袍人拦住了去路。

“峨眉的小崽子！”刀光劈下来的瞬间，我把弟弟推进草丛。

左颊火辣辣地疼——这一刀本该砍断我的脖子。我摸到腰间的柴刀，疯了一样扑上去。

后来师叔们说，他们找到我时，我浑身是血坐在三具尸体上，手里还攥着半截柴刀。弟弟缩在草丛里，哭得没了声音。

静玄师太亲自给我敷药：“这道疤是你的勋章。”

我却盯着弟弟发抖的手——他再也不敢碰我的剑了。

【三】峨眉落日

弟弟十五岁时，山下传来消息：青城派联合朝廷围剿魔教。

“招民夫运粮草，一天三十文！”里正敲着锣喊。

弟弟眼睛亮晶晶的：“阿姐，我赚了钱给你买新剑穗！”

我把他锁在柴房里：“敢去就打断你的腿！”

半夜，他撬开窗跑了。

再见到他，是在运尸队的板车上——苍白的小脸上沾着泥，胸口一个血窟窿。带队的老兵说，他们遭遇了魔教埋伏。

“这孩子扑上去挡了射向百户的箭……傻啊。”

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坐了一夜。天亮时，静玄师太掰开我的手，塞给我一把剑。

“从今日起，你叫柳青霜。”

那年，峨眉派正急速衰落。掌门因为多年前的魔教战争，身受重伤一直美好，掌门闭关失败经脉尽断，没几年就死了，最后大师姐嫁给了华山弟子，藏经阁被一场大火烧去半数秘籍。朝廷削减供奉，香客改投青城。

很多师姐师妹都走了，我成了峨眉最后的利剑。

【四】江湖夜雨

遇见杨凡那日，正是弟弟的忌辰。

他蹲在墙角挨打的样子，像极了弟弟第一次偷馒头被抓住的模样。连攥着衣角发颤的手指都那么像。

带他走是一时冲动。

可当他狼吞虎咽吃面时，我恍惚看见弟弟捧着萝卜冲我笑：“阿姐也吃！”

马背上，他紧张地抓着鞍鞯，后颈有一颗和弟弟一样的红痣。

我知道他不是。

但江湖太冷，总得有个理由继续握剑。

【五】未烬灯

青州客栈的油灯下，我给杨凡缝补衣裳。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墨汁蹭了满脸，像只花猫——白日里非缠着我教他写名字。他学的非常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前就会写字。

针尖刺破手指，血珠渗进粗布里。

窗外飘起雪，和峨眉山的很像。

弟弟，你看——

这柄剑，终于护住想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