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绝望边缘
顾舟在摇晃的甲板上躺了三天。
第三天清晨,咸涩的海风卷着铁锈味灌进喉咙时,他终于能撑起半只胳膊。
林虎蹲在旁边啃硬邦邦的鱼干,胡茬上沾着盐粒:“醒了?“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船板。
顾舟想点头,太阳穴却“突突“跳起来。
识海里的青铜方台还沉在黑雾里,源质条仍挂着醒目的-3,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扎在意识里。
更难受的是掌心——星灼爆弹灼烧的焦痕结了痂,可每动一下,皮肉底下就泛出细密的麻痒,像有小海虫在啃骨头。
“李叔说再撑两天,淡水就见底了。“林虎把水囊推过来,水囊表面结着盐霜,“昨儿后半夜我望风,西边黑帆又近了十里。“
顾舟接过水囊的手在抖。
他知道那些黑帆意味着什么,海盗联盟的“血锚团“,专劫落单的采珠船,把活人串在锚链上喂触礁妖。
三天前那场仗,他们拼着烧了半条船才捡回命,现在船帆破了七八个洞,龙骨被触手撞出裂痕,连罗盘都浸了海水......
“东南方有座碎星岛。“李叔的声音从船尾飘过来。
老船工正蹲在舵轮前,用麻线缠着断裂的木柄,指节肿得像老树根,“我师父的航海日志里提过,岛子藏在珊瑚环礁后头,有淡水泉,还有......“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有片死珊瑚林,可能埋着上古沉船的残骸。“
“残骸里能掏着什么?“小梅从货舱钻出来,怀里抱着半袋发霉的粟米。
她的辫子散了,发梢沾着船底的青苔,“总不会比珍珠值钱吧?“
“比珍珠金贵。“李叔把最后一圈麻线系紧,“我师父说,沉船里有'源质结晶'。“
源质两个字像根针,扎得顾舟后颈发紧。
如果能找到结晶......
“就这么定了。“林虎一拍大腿站起来,腰上的短刀撞在船板上,“顾小子,你歇着,我和李叔掌帆,小梅看舱。“他说这话时避开顾舟的眼睛,可顾舟还是注意到他袖口的血渍,那是替自己挡触礁妖时留下的,三天了都没换。
船转向的刹那,顾舟扶着桅杆站起来。
咸湿的风灌进破洞的衣袖,他望着逐渐清晰的珊瑚礁群,突然觉得胃里翻涌。
不是晕船,是合成台在识海里躁动,像被关久了的困兽,用尖爪挠着意识的墙壁。
他按住太阳穴,掌心的痂皮裂开,血珠渗出来,混着海风里的源质气息,竟泛起一丝甜腥。
“要变天!“李叔的吼声响彻全船。
顾舟抬头。
方才还瓦蓝的天空,此刻像被泼了墨汁,铅灰色云层从四面八方压下来,海平线消失在翻滚的乌云里。
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碎浪劈头盖脸砸过来,船身剧烈摇晃,小梅怀里的粟米撒了一地,金黄的颗粒滚进排水孔。
“收帆!
快收帆!“林虎拽着缆绳往桅杆上爬,雨水已经劈里啪啦砸下来,他的短刀在闪电里泛着冷光。
顾舟踉跄着去帮小梅捡粟米,可浪头一个接一个拍过来,他刚蹲下就被掀得撞在船舷上,肋骨疼得几乎要断。
“抓住!“小梅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她的手比冰块还凉。
“稳住舵!“李叔的咆哮被雷声撕碎。
顾舟看见老船工整个人压在舵轮上,雨水顺着他的皱纹往下淌,原本缠着麻线的木柄正在裂开,“往右!
往右!
避开暗礁!“
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顾舟被甩到甲板另一侧,额头磕在铁锚上,血顺着脸颊流进脖子。
他望着发疯的海浪,突然想起合成台,如果现在能合成什么,哪怕是个最普通的“避浪符“......可方台还沉在黑雾里,源质条上的-3像道诅咒。
“撑住!“林虎从桅杆上滑下来,浑身湿透像条落汤狗,“李叔说前面有珊瑚环礁!
能挡浪!“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雷声终于弱下去时,顾舟发现自己趴在小梅腿上,她的裙摆全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李叔还压在舵轮上,背弯成一张弓,可舵轮终于不再乱转了。
林虎蹲在船尾,正用断桨堵着龙骨的裂口,海水从指缝里涌出来,他却笑出了声:“活下来了!
咱们活下来了!“
顾舟撑起身子。
雨停了,云层裂开道缝隙,阳光漏下来,照在前方的海面上。
然后他看见了那座岛。
珊瑚环礁像条翡翠项链,中间托着片青灰色陆地。
岛上有棵歪脖子老椰树,枝叶间漏下星星点点的光。
可奇怪的是,没有海鸟盘旋,没有浪涛拍岸的声音,连海风都突然静了。
仿佛整座岛都在屏息,等着什么。
林虎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小梅攥着顾舟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李叔缓缓直起腰,舵轮上的木柄“咔“地断成两截,掉在甲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碎星岛的薄雾像团未化开的墨,在众人眼底凝成块。
李叔的喉结动了动,航海日志里“源质结晶“四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两滚,终究没说出口,老船工的手指正抵着胸口,那里贴着张褪色的符纸,是他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能挡海妖邪祟。
“要我说,这岛邪性。“林虎把短刀往甲板上一插,刀身震得嗡嗡响,“前不着村后不着海,连海鸟都不敢落,指不定藏着什么吃人的玩意儿。“他袖口的血渍被雨水泡得发粉,混着新蹭上的船板木屑,像团揉皱的破布。
小梅攥着顾舟的手松了松,又更紧地扣住:“可淡水只剩半水囊了......“她的声音发颤,发梢滴下的水落在粟米袋上,霉味突然变得很重。
顾舟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磨着自己的伤口,疼得人清醒,那是常年在船底补网磨出来的,比他掌心的焦痂更粗糙。
“先抛锚。“顾舟开口时,喉咙像卡着片珊瑚渣。
合成台在识海里翻涌,黑雾正从岛的方向丝丝缕缕渗进来,和方台边缘的青铜纹路纠缠,“我们只探外围,找淡水泉就走。“他没说的是,方才船靠近珊瑚环礁时,源质条上的-3突然跳了跳,像被什么扯了根线头,或许岛上的雾里,藏着能补回源质的东西。
李叔的符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褪色的“安“字。
老船工盯着岛边的珊瑚礁,突然眯起眼:“礁盘上的珊瑚......是死的。“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本该五彩斑斓的珊瑚群像被抽干了血,白得刺眼,枝桠间卡着半片朽木,雕着已经风化的鳞片纹路。
顾舟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合成台表面泛起极淡的青光,像被什么唤醒的记忆。
“哗啦!“
海水突然炸开。
顾舟被小梅拽着踉跄后退,余光里看见三道黑影破海而出。
最前面那只海妖足有桅杆高,脊背覆着暗紫色鳞片,八根触须上挂着珊瑚碎渣,每根触须尖都滴着荧光绿的黏液——那是能腐蚀船板的“海毒“,他在采珠时听老人们说过。
“触礁妖!“李叔的符纸“刷“地燃起来,火星子溅在舵轮上,“快转舵!
往珊瑚礁缝隙里钻!“
林虎的短刀已经拔在手里,刀光劈开第一根扫来的触须。
黏液溅在他肩头,布料立刻冒起青烟,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反手一刀扎进海妖左眼:“顾小子带小梅躲进货舱!“
顾舟被小梅推着踉跄两步,后背撞到货舱木门上。
他望着林虎被第二只海妖拍飞的身影,望着李叔用断木柄撬舵轮时崩裂的指甲,突然听见合成台在识海里轰鸣。
黑雾退得干干净净,源质条上的-3正在疯狂跳动,像被扔进热油的豆子。
“源质+1!源质+1!“
方台表面浮现的血字让顾舟瞳孔骤缩。
他这才发现,海妖身上渗出的荧光黏液里,漂浮着极细的金色颗粒——那是源质!
方才风暴里被打散的源质,竟被海妖的躯体吸附着,此刻正随着它们的伤口往外涌!
“林虎!
往左闪!“小梅的尖叫被海妖的嘶吼吞没。
第三只海妖的尾鳍拍在船舷上,整艘船像片被踩碎的贝壳,龙骨发出垂死的呻吟。
顾舟看见林虎胸口插着半根船钉,鲜血正顺着钉尖往下淌;李叔的符纸烧到了指尖,他却还在喊“往左“,仿佛那舵轮还能转动。
“源质总和:+2。“
合成台的提示音像根刺,扎破了顾舟的理智。
他摸向腰间,那里还藏着半块从采珠时捡的珍珠母贝,是三天前合成星灼爆弹剩下的材料。
海水漫过他的脚踝,冷得刺骨,可他的掌心在发烫,合成台正沿着神经往他血管里灌热量。
“需要源质+3,合成【潮汐魔药】。“
方台突然浮现的新提示让顾舟差点咬到舌头。
他望着倒在血泊里的林虎,望着李叔颤抖着去够掉在船缝里的短刀,望着小梅正用粟米袋堵着船底的裂口,那些金黄的颗粒混着血水,正往海里沉。
“注入所有源质。“顾舟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的痂皮里。
鲜血混着源质金粒渗出来,滴在识海的方台上。
青铜纹路突然泛起灼目的光,像被点燃的星子。
他听见方台在轰鸣,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海妖的嘶吼,听见小梅喊他名字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很远。
海妖的触须已经扫到了他的后颈。
顾舟闭上眼,感觉到源质正顺着血管往识海涌,像把烧红的刀,剖开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合成台的光,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