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道门
“我要给你这天底下最大的财富，无可匹敌的力量。”
“宝贝，快逃！”
唐小升猛然从颠簸中惊醒，额头重重磕在绿皮火车的窗框上。金属冰凉的触感混着刺痛传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指腹触到一片潮湿——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透了额前的碎发。车窗外，暮色正浓，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暮色中影影绰绰，像极了记忆里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天地。
他撑起身子，车厢内混杂着汗味、烟味和泡面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遭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孩童的啼哭，还有偶尔响起的争吵。唐小升望着头顶摇晃的白炽灯管，恍惚间，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记忆中，那是山东偏远小城外的青云山。山脚下的村落里，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淡的生活。而唐小升的父亲，却成了村民口中的“异类”。他自诩道士，没有政府编制，被大家称为“野道士”。村里没有给他的道观留出宅基地，市里的批文更是遥遥无期。可父亲毫不在意，乐呵呵地在山上无人区，用泥巴和竹子搭起了一座简陋的道观。
道观很小，只有一个顶、两面墙，后墙用竹子搭建，抹上一层泥勉强夯实。若不是山东气候相对干燥，这“违建”恐怕早就塌了。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唐爸爸，说他“疯了”。从唐小升懂事起，就常常看着父亲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父亲常常一个人站在田间地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一讲就是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他会冲着星空大吼，愤怒地挥舞手脚，远远看去像一只发狂的大猩猩。之后，他又会更疯狂地拜神，长跪在自己亲手捏出的泥像前，一跪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他用指甲在石板上抠出弯弯扭扭的符箓，十指鲜血淋漓。年幼的唐小升曾试图记住这些符箓，可无论怎么努力，那些图案在他脑海里总是模糊不清。
最让唐小升感到不安的，是父亲偶尔看向他时，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复杂情绪——既有疼爱，又有忧虑，还有一丝决绝。每当这时，父亲总会摸着他的头，轻声说：“小升，你以后会明白的。”
然而，一切的平静在那个血色黄昏被彻底打破。
那天，天空突然变得血红，山林燃起熊熊大火，热浪席卷而来。唐小升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只听见父亲焦急的呼喊：“小升，快逃！”他转身，看见父亲站在道观前，平日里邋遢的胡子沾满鲜血，神像不知为何倒塌，重重砸在父亲身上，摔成三段，也将父亲砸得血肉模糊。
父亲割开喉咙，用尽胸腔中最后一口气，声嘶力竭地喊道：“快逃！小升，快逃！”那声音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唐小升心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拼命奔跑，直到力竭昏迷。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在前往远方的路上。口袋里，除了一张不知何时被塞进去的破旧车票，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去上海，找天机阁。”
“爸爸，如果你还在，那该有多好啊。”唐小升喃喃自语，“什么都不需要明白，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他抱紧怀中的包裹，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本残破的《道藏辑要》，书页间夹着几张褪色的符箓。
火车“哐当哐当”继续前行，唐小升的思绪被一阵争吵打断。原来是几个乘客为了争抢行李架的位置起了冲突。推搡间，一个汉子的手肘撞到了唐小升的肩膀。他下意识护住怀中的包裹，却引来了对方的不满。
“小子，撞你一下怎么了？没长眼啊！”汉子瞪着眼睛，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
唐小升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对……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汉子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抢他的包裹，“我看看你这宝贝里装的啥！”
唐小升心中一惊，拼命护住包裹，与汉子拉扯起来。周围的乘客纷纷侧目，却无人上前帮忙。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长衫、头发花白的老者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目光如炬，看向汉子的眼神让对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年轻人，出门在外，何必为难一个孩子。”老者缓缓说道。
汉子嘟囔了几句，终究还是悻悻地退了回去。唐小升感激地看向老者，正要开口道谢，却见老者盯着他怀中的包裹，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老者轻声问道。
唐小升犹豫片刻，还是跟着老者走到了车厢连接处。这里相对安静，只有火车行驶的轰鸣声。老者上下打量着唐小升，问道：“你这包裹里，可有与道门相关之物？”
唐小升心中一紧，警惕地后退一步：“您……您怎么知道？”
老者叹了口气：“方才你护住包裹时，我隐约看到了符箓的一角。那符箓的纹路，正是道门特有的。”他顿了顿，又说，“我年轻时也曾游历道门，与不少道观有过交集。看你年纪轻轻，身上却有道门气息，想必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
唐小升沉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老者听完，神色凝重：“你父亲提到的‘天机阁’，我略有耳闻。那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据说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这么多年来，极少有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那……那我该怎么办？”唐小升急切地问道。
老者沉思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玉佩，递给唐小升：“这玉佩是我年轻时在一座古观所得，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到了上海，你先去城隍庙附近打听，那里鱼龙混杂，消息也灵通。”
唐小升接过玉佩，正要道谢，老者却摆了摆手：“不必言谢，这也是你我的缘分。记住，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道门之中，并非所有人都心怀善意。”
说完，老者转身回到车厢，消失在人群中。唐小升握着玉佩，心中既忐忑又充满希望。他知道，这趟旅程才刚刚开始，前方等待他的，是无数未知的挑战和秘密。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勇往直前，去揭开父亲留下的谜团，寻找那所谓“无可匹敌的力量”背后的真相。
火车在夜色中疾驰，唐小升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黑暗，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他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找到天机阁，弄清楚一切，为父亲报仇，也为自己寻一个答案。
随着火车不断前行，唐小升离上海越来越近。他不知道，在那座繁华的大都市里，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机遇与危险。但此刻，他的心中已经燃起了一团火焰，支撑着他在这条充满未知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