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学典礼的灾难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般黏稠，透过礼堂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深红色的地毯上铺开一层金色的油膜。齐悦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单反相机——一台老旧的尼康FM2，父亲在他高中毕业时送的礼物。

作为新闻系大一新生，开学典礼本该是件令人兴奋的事。但台上那位秃顶的副校长已经用催眠般的语调念了四十分钟的“我校光辉历史”，期间齐悦数清了礼堂天花板上的所有霉斑（十七处），并在笔记本上画了八幅前排同学的后脑勺速写。

“下面有请学生会主席林夏同学发言。”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齐悦正低头检查刚才偷拍的几张照片——副校长演讲时喷出的唾沫星子在逆光中形成微型彩虹，倒是意外的好素材。当他抬起头时，一个高挑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话筒前，阳光突然变得锐利，像聚光灯般打在她身上。

少女留着齐肩的黑发，发尾微微内扣，衬得那张白皙的脸更加小巧精致。她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深蓝色百褶裙下是笔直修长的双腿，黑色乐福鞋擦得能照出人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冷冽，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美得锋利。

“各位新生好，我是学生会主席林夏。”她的声音和外表一样清冷，每个字都像冰凿雕刻出来的，“下面我将用五分钟说明校规校纪的核心条款。”

齐悦的食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镜头里，林夏微微抬着下巴的样子像只骄傲的黑猫，阳光在她锁骨处的银色校徽上跳动着。他本能地调整光圈，按下快门——却忘了关闭闪光灯。

“咔嚓！”

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礼堂炸开，如同一道微型闪电。

全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林夏的发言戛然而止，那双锐利的眼睛准确锁定了齐悦的位置，瞳孔在强光刺激下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位同学，”她的声音陡然降温，仿佛西伯利亚寒流过境，“开学典礼不允许拍照，校规手册第37页第4条写得清清楚楚。你是哪个系的？”

齐悦感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般灼烧着他的侧脸。前排几个女生转过头来窃笑，后排有人吹了声口哨。他的耳根发烫，喉结上下滚动：“我是新闻系的，不知道这条规定...”

“不知道不是借口。”林夏打断他的声音像刀片划过玻璃，“校规手册在报到时已经发放给每位新生。作为大学生，学会阅读和理解规则是最基本的能力。”她举起一本深蓝色手册，封面上烫金的《学生守则》四个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需要我现在为你朗读相关条款吗？”

礼堂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齐悦攥紧了相机，尼康FM2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他掌心生疼。胸口像塞了团浸透汽油的棉花，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爆燃。

“我只是觉得学姐很上镜，”他故意提高音量，声音在空旷的礼堂产生轻微回响，“毕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这么漂亮的——学生干部。”

最后一词他刻意拉长音调，引来更多笑声。林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白皙的面颊浮起一丝血色，像是白玉上晕开的胭脂。但她的站姿依然笔直，连发丝都没有晃动。

“新闻系大一，齐悦是吧？”她扫了眼座位表，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我会记住你的。散会后请到学生会办公室一趟，我们需要谈谈你擅自拍摄的影像资料处理问题。”

齐悦张了张嘴，但林夏已经转身继续她的发言，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百褶裙的褶皱像刀锋般整齐，随着她的步伐规律摆动，仿佛在无声地计数他犯下的罪状。

散会时人流如潮水般涌向出口。齐悦逆流而行，假装没听见身后学生会干事的呼喊。他躲进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迫不及待地取出胶卷——这是今天早上新装的柯达Portra400，现在只剩下最后三张。

当他把胶卷举到灯光下时，呼吸突然停滞。

本该记录着副校长演讲和林夏发言的胶片上，赫然显现出诡异的双重曝光：林夏站在话筒前的画面，与一棵巨大的樱花树重叠在一起。更诡异的是，树下的石碑上刻着模糊的字迹，隐约能辨认出“记忆”和“观测”几个词。

“这不可能...”齐悦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确信自己从未拍过什么樱花树，这台相机今天才第一次使用。

隔间门突然被敲响，节奏精准得像法庭上的木槌。“齐同学，”一个冷淡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需要我请校工来拆门吗？”

齐悦手忙脚乱地藏好胶卷，推开门时差点撞上林夏的鼻尖。她不知何时换上了深蓝色西装外套，左胸别着学生会主席的徽章，手里拿着记录板，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武士刀。

“擅自离会，再加一条违纪。”她在记录板上划了一笔，目光落在他紧握的相机上，“现在，请交出存储卡。”

“我用的是胶片机。”齐悦下意识后退半步，“而且刚才的照片拍坏了...”

林夏突然伸手按住相机，她的指尖冰凉得像大理石。“那就把整卷胶卷交出来。”她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根据校规第89条，学生会有权暂扣可能侵犯他人肖像权的影像资料。”

齐悦感到相机突然变得滚烫，仿佛里面的诡异照片正在燃烧。他鬼使神差地说：“如果我不给呢？”

林夏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一刻齐悦确信在她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樱花的倒影。“那么明天全校通报批评会上，”她松开手，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鼻尖，“你会听到新闻系新生因偷拍、顶撞学生会干部、破坏公物等七项违纪行为被处分的精彩故事。”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齐悦摸到相机底部有一处异常的凸起。仔细查看后，他在电池仓旁发现一行小字：

“当快门声响起时，记忆开始流动。”

落款是一个模糊的日期——2025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