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龙鸣

秦淮河底的淤泥泛着诡异的铁锈红，苏砚踩着改良版潜水靴沉入江心时，怀中的气压计正疯狂旋转。三十丈外，工部督造的铸铁闸门如同巨兽獠牙，将暗流切割成漩涡。

“大人，卯时三刻了！“水面传来书吏变调的呼喊。苏砚摸到闸门底部的生铁铭文——“洪武五年常州冶造“，这与工部存档的“武昌精铁“记录明显不符。当他用硝酸试纸擦拭接缝时，突然被激流卷向闸门缺口。

防水镜片碎裂的瞬间，苏砚看见缺口处卡着半具白骨，森然指骨间紧攥着枚铜制齿轮——这正是他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元代水钟构件。肺叶快要炸裂时，腰间安全绳猛然绷紧，水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大人！闸门要开了！“

苏砚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借力拽动暗藏的机关索。岸上十二头黄牛在皮鞭声中发力，铸铁闸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当第一道阳光穿透浑浊的江水时，他看见闸门背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这是现代电解腐蚀才会形成的痕迹。

“记录！“苏砚湿淋淋地爬上堤岸，官袍下露出防鲨服材质的内衬，“闸门铁料掺有三成劣质熟铁，接缝处使用铅锡焊而非传统榫卯。“他举起那枚铜齿轮，“更蹊跷的是，这元代水工遗物，竟卡在工部新铸的闸门里。“

工部主事王焕之的胖脸瞬间惨白。他当然知道这批铁料的来历——三个月前，燕王府营造司以修缮边关为名，从常州冶铁所调走了三千斤精铁。

突然，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苏砚怀中的地质罗盘疯狂抖动，指针直指紫金山方向。他抓起望远镜望去，只见新修的玄武湖堤坝正在开裂，数百工匠如蝼蚁般四散奔逃。

“快鸣锣！“苏砚踹翻愣住的差役，“所有人撤离到鸡鸣寺高地！“话音未落，堤坝已如酥糖般崩塌。浑浊的江水裹挟着巨木奔涌而出，却在冲击城墙的前一刻诡异地分流——那些被苏砚暗中布置的劣质青石，此刻竟在江底形成了天然的分水岭。

当夜，审计司地窖。

苏砚用显影药水处理着水下带回的胶泥样本，突然在显微镜下发现金色微粒。“砂金？“他蘸取少许灼烧，焰色反应泛出诡异的青紫——这是含铀矿石特有的光泽。

密室暗门悄然开启，黑衣老者提着煤油灯出现：“当年张士诚沉江的不仅是锁链，还有从倭国运来的三百箱金山砂。“他枯槁的手指划过南京城防图，“你今日见到的金光，是铀矿伴生物。“

苏砚后背渗出冷汗。他当然知道铀矿在明代的危险性，更可怕的是这些矿砂竟被掺入水利工程：“所以秦王私铸的不只是兵器...“

“还有炼丹炉。“老者掀开墙角的蒙布，露出台青铜铸造的离心机，“龙虎山那帮道士，正在用铀矿炼制所谓的长生丹。“

五更天，暴雨再临。

苏砚冒雨冲进钦天监，却发现监正周云逸正在焚烧星图。“周大人好雅兴。“他踩灭炭盆，抓起半焦的《紫微垣变录》，“昨夜荧惑守心的天象，怕是大人用磷粉做的戏法吧？“

周云逸的银须剧烈颤抖：“苏侍郎莫要血口...咳！“话未说完，已被苏砚掐住下颚，喉间滚出颗包着金箔的药丸——正是铀矿炼制的金丹。

“去年黄河改道，今年江淮大旱。“苏砚将金丹投入硝酸，液体顿时沸腾如血，“周大人用天象掩盖人祸的本事，倒是比观星更在行。“

奉天殿的晨钟穿透雨幕时，苏砚已捧着《灾异录》跪在丹墀。朱元璋翻到夹着铀矿分析图的那页，忽然将茶盏摔得粉碎：“好个代天立言！“

“陛下息怒。“苏砚额角贴地，“臣请重修《大明历》，另设天工院专司星象观测。“他故意停顿，“只是这修历的银钱...“

“准你动用养廉仓三成存银。“朱元璋的玉带扣重重磕在龙椅上，“但中秋前若算不准月食...“话音未落，梁间弩箭已射落苏砚的幞头。

三日后，天工院旧址。

苏砚望着满院荒草苦笑。所谓重修历法，实则是为研制辐射检测装置争取时间。当他推开尘封的正殿大门时，瞳孔骤然收缩——浑天仪上镶嵌的二十八宿，竟用上了钛合金螺丝。

“这是1947年美军顾问团带来的技术。“黑衣老者的声音从铜壶滴漏后传来，“当年我们穿越者小组，本该让大明提前进入蒸汽时代。“

暴雨敲打着琉璃瓦，老者讲述起穿越者内部分裂的往事。原来早在至正年间，就有三批穿越者降临：一派支持朱元璋，一派投靠张士诚，还有一派隐匿江湖。而他们带来的现代科技，正以危险的方式改变历史。

“秦王得到的铀矿提纯术，源自张士诚残部。“老者掀开地砖，露出铅板封存的实验室，“现在，只有你能阻止这场核灾难。“

子夜时分，苏砚在铅房内组装盖革计数器。当他将铀矿样本放入铅盒时，仪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辐射值远超安全标准三千倍。更可怕的是，在《秦王请修玉虚宫疏》的附件中，他发现了重水反应堆的简易图纸。

中秋前夜，苏砚站在重新修筑的玄武湖堤上。怀中辐射检测仪显示，湖心岛的辐射量正在急剧攀升。对岸画舫里，秦王朱樉举杯邀月的剪影后，隐约可见炼丹炉的幽蓝火光。

“东家，都安排妥了。“工部郎中递上改造过的龙舟，“按您吩咐，船底铺了铅板，船头装了磁石。“

当龙舟撞向湖心岛的瞬间，苏砚拉下特制的青铜面罩。巨大的爆炸声中，他看见秦王惊慌失措的脸，以及龙舟暗舱里倾泻而出的硼砂——这是最原始的核反应抑制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