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五点四十八分，雨桐又一次从红色房间的梦境中挣脱。窗外，第一缕阳光正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窗帘上投下蛛网般的金色裂纹。

浴室的水龙头需要拧三圈半才会停。水流声中，雨桐仔细检查自己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但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里，嵌着几缕鲜艳的红纤维。水流冲刷时，顷刻间落进了下水道消失不见。

镜面上的雾气凝结成奇怪的图案。雨桐抹开一片，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仍在继续擦拭动作。那个倒影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她绝不会做的、过于标准的微笑。更可怕的是，当真正的雨桐后退时，镜中人却向前倾身，食指抵在镜面上画了个爱心。

“修远？“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卧室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浴袍腰带系了两次才打好结——第一次系成的蝴蝶结自动解开了，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捣乱。

厨房飘来蓝莓与黄油的暖香。林修远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晨光给他后颈镀上一层金边。

“你换了切菜的手。“雨桐突然说。她注视着丈夫左手中的餐刀——银亮的刀面上，倒映出了林修远有些阴郁的脸。

陶瓷碰撞声突兀地响起。林修远转身时，餐刀在瓷盘上刮出高频噪音，像指甲划过黑板。“实验室新项目需要左右脑平衡训练。“他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微妙的回声。阳光穿过他的眼镜片，在桌布上投下两个规整的光斑，形状酷似缝纫机的穿线孔。

雨桐的视线黏在丈夫的第三颗纽扣上。那枚本该是威尼斯彩色玻璃材质的纽扣，此刻变成了半透明的暗红色树脂，内部封存的蜘蛛正在舒展肢体。八条腿的影子透过树脂，在林修远胸前投下细小的阴影，像一串微型缝纫针。

“周日也要工作？“她故意碰翻盐罐。食盐在桌面上洒出的图案，恰好与昨夜梦中红色房间的地砖纹路一致。

林修远摘下眼镜擦拭。这个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此刻却显得过于刻意——镜片根本一尘不染。当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雨桐注意到他的虹膜变成了浑浊的琥珀色。

“莫先生改良了助眠配方。“他推来的白色药片在晨光中闪烁珍珠光泽。药片表面的刻痕有七道，与Alice锁骨向日葵的花瓣数量近似相同。

《梦中的婚礼》钢琴曲突然从社区广播响起。雨桐转头时，透过落地窗看见诡异的场景：所有邻居同时停止手头动作，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玩偶。推着除草机的王先生、给玫瑰修枝的李太太、遛狗的退休教师——他们的头颅都以完全相同的15度角转向自家窗口。更远处，莉莉安的轮椅停在喷泉旁，她怀里的玳瑁猫竖起尾巴，影子在地面上分裂成三条，分别指向活动中心、自家别墅和1999年的青藤孤儿院旧址。

雨桐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药片。当钢琴曲进行到第37小节时，药片突然在她掌心融化，变成一滴散发着薰衣草香的红色液体，渗入皮肤消失无踪。餐桌上，蓝莓松饼表面的蓝莓开始缓慢移动，组成一行字母：

“Tonight's the night“

窗外，所有邻居的嘴角同步上扬，露出与镜中人如出一辙的标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