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秘密的曝光

深秋的雨裹着寒意敲打画室的玻璃，雨珠顺着斑驳的窗框蜿蜒而下，在地面晕开深浅不一的水渍。苏念瓷蜷缩在画架前，鼻尖几乎要贴上画纸，手中的马克笔在海报上反复描摹，洇出层层叠叠的蓝。距离校园画展只剩三天，主视觉图上那只振翅欲飞的蓝蝶始终达不到她心中的完美，铅笔擦出的碎屑落在调色盘里，混着干涸的颜料，像积了一层灰白的雪。

腕间的医用手环随着动作轻轻撞击桌面，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这声响总让她想起医院里规律的仪器滴答，她下意识将袖口又往下拽了拽，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泛着青灰的指甲——那是血氧不足的征兆。最近她总觉得呼吸像被塞进潮湿的棉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钝痛，可她不敢停笔，画布上未完成的蓝蝶仿佛成了支撑她的最后力量。

“念瓷！快看我调的荧光紫！”林小满风风火火地闯过来，发梢还沾着未干的丙烯颜料，像撒了把细碎的星辰。她举着颜料瓶在苏念瓷眼前晃了晃，瓶中浓稠的紫色液体折射着冷白的灯光，“用这个画蝴蝶的触须，绝对惊艳！”

话音未落，苏念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慌忙捂住嘴，指节因用力攥笔而发白，画纸上顿时溅出几点暗红，在蓝色背景上晕染开，宛如绽放的曼珠沙华。咳嗽震得胸腔发疼，喉间泛起铁锈味，她拼命压抑着喘息，却感觉空气像被抽离，眼前开始泛起细密的黑点。

“你怎么了？”林小满的尖叫刺破画室的宁静。周围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苏念瓷摇摇晃晃地伸手去够画架，试图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却碰翻了调色盘。紫色颜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河，与她袖口沾染的血迹相映，诡异而刺目。

混乱中，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熟悉的雪松气息将她笼罩。“别动。”陆川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苏念瓷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对方沉稳的呼吸，在耳畔震出轰鸣。她想开口说“我没事”，却连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

在被抱起的瞬间，苏念瓷藏在帆布包里的药盒突然滑落。铝箔板上密密麻麻的药片如雪花般散落，其中一张淡蓝色的诊断书也飘了出来，“β-地中海贫血”的字样在众人眼前赫然展开。林小满蹲下身去捡，指尖刚触到药盒，整个人便僵在原地。她抬头看向苏念瓷，眼眶瞬间红了。

医务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白炽灯将苏念瓷苍白的脸色照得近乎透明。她躺在硬邦邦的铁架床上，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坠下，像坠落的眼泪。陆川沉默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中的水果刀正削着苹果，果皮在他指间拉出长长的弧线，却在中途突然断裂——这是向来沉稳的他少有的失误。

林小满攥着苏念瓷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总说喜欢清淡，却连食堂的青菜都要过水两遍；体育课永远申请见习，却把八百米测试的评分标准背得滚瓜烂熟；每次画画久了，你都会偷偷吃巧克力补充糖分......”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苏念瓷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水渍，那些被她藏在深夜里的痛苦瞬间决堤。她想起无数个独自吞咽药片的凌晨，想起病房窗外错过的春樱秋枫，想起父母背着她偷偷抹泪的模样。“我怕......”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怕你们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怕成为拖累。每次看到你们在操场上奔跑，在画室里尽情挥洒颜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像随时会碎掉的玻璃......”

陆川削苹果的动作突然顿住。他将切成小块的苹果推到苏念瓷面前，指尖还沾着苹果的清香。“知道我为什么总画雨夜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小时候父母忙着做生意，把我锁在家里。每到雨夜，我就趴在窗边看雨水冲刷玻璃，听着滴答声画画。那时候我觉得，世界就像被雨困住的牢笼。”他的目光落在苏念瓷苍白的手背上，“直到看到你的画——你笔下的樱花会发光，湖水会唱歌，连街角的路灯都带着温度。我才明白，再黑暗的夜，总会有光透进来。”

林小满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热气裹挟着红枣枸杞的甜香扑面而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专属保姆！”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凶巴巴地说，“敢偷偷不吃药，我就把你画成表情包发班级群！还有啊，以后调色盘我帮你拿，画架我帮你扛，你只用负责把最美的画带给我们！”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在输液管上折射出细碎的彩虹。苏念瓷望着两个朋友认真的模样，眼眶突然发烫。那些曾以为永远要独自背负的秘密，此刻在温暖的话语中渐渐消融。或许正如陆川所说，生命的裂痕，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而真正的友情，会让这些裂痕绽放出最灿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