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水谶言
离开怛罗斯的第五天，和亲队伍终于抵达了白水城。
阿史那灵霜勒马驻足，望着眼前这座依山傍水的城池。白水城得名于穿城而过的白河，河水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城墙用当地特产的白色岩石砌成，远远望去宛如一块巨大的白玉镶嵌在群山之间。
“公主，白水城主派人来迎了。“赫连雪策马上前禀报。
灵霜微微颔首，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队伍后方。雷风依旧骑着那匹青骢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自从怛罗斯那晚后，这个神秘的汉人男子似乎刻意与她保持着某种微妙的疏离，只有在危险来临时才会靠近。
白水城主是个圆脸微胖的中年男子，自称姓陈，祖上是中原迁来的汉人。他热情地将灵霜一行人迎入城中最好的驿馆，又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
“公主远道而来，实在辛苦。“陈城主搓着手笑道，“白水城虽小，却有一处奇景不可不看——城西的白水神庙已有三百年历史，庙中泉水能照见前世今生。“
灵霜本欲婉拒，却听身旁的雷风突然开口：“可是那位能预知祸福的老祭司还在庙中？“
陈城主面露惊讶：“这位公子竟知道白水神庙的典故？“
雷风笑而不答，只是看向灵霜：“公主若有兴趣，不妨一去。白水神庙的预言，在西域颇负盛名。“
灵霜注意到雷风眼中闪过的深意，心领神会：“既然如此，午后便去拜访。“
驿馆内，灵霜换了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正准备出发时，雷风却突然出现在她房门外。
“公主，“他压低声音，“去神庙时请带上那面银镜。“
灵霜心头一跳：“你怎么知道...“
“直觉。“雷风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隐蔽的暗袋上，“那面镜子与白水神庙或许有某种联系。“
白水神庙坐落在城西一处幽静的山谷中，四周古木参天，一条白石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庙门。灵霜只带了赫连雪和拓跋燕两位侍女，以及雷风随行。
庙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睛竟如泉水般清澈透亮，看不出丝毫浑浊。
“远客来了。“老祭司的声音沙哑却有力，“三十年来，你是第二个带着波斯圣物来此的人。“
灵霜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银镜。雷风则警惕地上前半步，手按刀柄。
老祭司呵呵一笑：“不必紧张。老朽只是守庙人，不问世事。“他颤巍巍地站起身，“随我来吧。“
神庙内部比想象中简朴，正中央是一泓清泉，水面平静如镜。老祭司示意灵霜站在泉边，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铜铃，轻轻摇动。
“看水中。“老祭司低声道。
灵霜低头看向泉水，起初只见自己的倒影。渐渐地，水面泛起涟漪，影像开始变化——她看到了一片冰封的雪山，一座巍峨的城池，还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执刀，一个持剑，刀光剑影间风雪漫天...
“风霜合璧，天地变色。“老祭司幽幽道，“这是上古流传的预言。“
灵霜还未来得及细问，泉水中的影像突然变得狰狞——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那两个身影团团围住。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黑影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阿史那咥力！
“咥力哥哥？“灵霜失声惊呼，影像应声而碎。
老祭司长叹一声：“命运之线已经缠绕，解不开，剪不断。“他看向灵霜腰间的银镜，“你母亲当年也来过这里，带着同样的镜子。“
灵霜急切地问道：“您认识我母亲？“
“波斯教最后一位圣女，谁人不识？“老祭司的目光变得深远，“她来时已经身怀六甲，求问孩子的命运。我告诉她，这孩子将继承圣女血脉，却也会卷入天下纷争。“
灵霜胸口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雷风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
老祭司突然转向雷风：“年轻人，你师父可好？“
雷风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师父...已经仙逝多年。“
“可惜了。“老祭司摇头，“当年他与圣女...罢了，旧事不提。“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灵霜，“危险时刻打开它，或许能救你一命。“
离开神庙时，夕阳已经西沉。灵霜心事重重，老祭司的话在她心中激起了无数疑问。母亲当年为何要来白水城？师父与母亲又是什么关系？咥力哥哥为何会出现在那些黑影中？
“公主小心！“
雷风的厉喝突然炸响在耳边。灵霜猛地回神，只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取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雷风的长刀出鞘，刀锋精准地劈中箭杆。然而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踵而至，从不同方向射来。
“有埋伏！“赫连雪立刻拔剑护在灵霜身前，拓跋燕则迅速寻找掩体。
雷风身形如电，刀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挡下。但箭雨越来越密，显然对方人数不少。
“退回神庙！“雷风当机立断。
四人且战且退，眼看就要抵达庙门，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正是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
“又是你！“雷风眼中寒光一闪，长刀直取黑袍人咽喉。
黑袍人怪笑一声，袖中窜出数道黑气，如毒蛇般缠向雷风。与此同时，林中又冲出十余名黑衣武士，将灵霜一行人团团围住。
“公主，用镜子！“雷风在激战中大喊。
灵霜猛然醒悟，迅速取出银镜。镜面在夕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本能地将镜面对准冲来的敌人——
一道冰蓝色的光束从镜中射出，所过之处空气凝结成霜。首当其冲的两名黑衣武士瞬间被冻成冰雕，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僵在原地。
“霜剑·凝华！“灵霜福至心灵，再次催动体内那股神秘力量。这一次，她不再慌乱，而是有意识地引导那股寒意流向指尖。
更多的冰凌从她指尖迸发，如暴雨般射向敌人。黑衣武士纷纷躲避，阵型大乱。
雷风见状，立刻抓住机会。他长刀横斩，刀锋上突然缠绕起肉眼可见的青色气流。
“风刀·断流！“
刀气如飓风般席卷而出，与灵霜的冰凌在空中交汇。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风与霜相遇的瞬间，竟融合成一道蓝白相间的巨大气旋，将周围的敌人全部掀翻！
黑袍人见势不妙，立刻化作黑雾想要遁走。雷风眼疾手快，刀锋一转，一道风刃直追黑雾而去。
“啊！“一声惨叫，黑雾中洒下一串血珠，但最终还是消散在林中。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灵霜喘着气，看着满地狼藉，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造成的。
“我们...赢了？“
雷风收刀入鞘，脸色却异常凝重：“他们只是暂时退走。黑袍人受伤不轻，但幕后主使不会就此罢休。“
“幕后主使？“灵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你知道是谁？“
雷风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我怀疑是阿史那咥力。“
灵霜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咥力哥哥怎么会...“
“公主，“雷风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权力会改变一个人。你前往长安和亲，意味着西突厥与大唐结盟，这对某些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灵霜想起泉水中的影像，心如刀绞。她不愿相信咥力会派人杀她，但证据确凿，又不得不信。
回城的路上，四人沉默不语。灵霜走在最前面，雷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四周。
突然，雷风的身体猛地一震。灵霜回头，只见一支箭矢深深插在他的右肩上——竟是埋伏在暗处的敌人放的冷箭！
“雷风！“灵霜惊呼，不顾一切地冲向他。
雷风咬牙拔箭，鲜血顿时浸透了青衫。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却仍强撑着站立：“公主...小心...还有...“
话音未落，他已经向前栽倒。灵霜慌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湿热——箭上有毒！
驿馆内，灵霜守在雷风床前，寸步不离。宇文星已经为雷风处理了伤口，但毒素已经侵入经脉，情况不容乐观。
“这种毒来自阴山，“宇文星低声道，“只有阴山派的解药才能彻底清除。“
灵霜握紧雷风滚烫的手，心如刀绞。这个才认识几天的男子，已经两次为她挡下致命攻击。现在他生命垂危，她却无能为力。
夜深人静时，灵霜突然想起老祭司给的锦囊。她急忙取出，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小包白色粉末和一张字条：“白水解百毒“。
灵霜立刻将粉末溶于水中，小心翼翼地喂雷风服下。不到半个时辰，雷风的呼吸渐渐平稳，高烧也开始退去。
天蒙蒙亮时，雷风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灵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公主...“他轻声唤道。
灵霜立刻惊醒，见雷风醒来，眼中顿时涌出泪水：“你终于醒了！“
雷风试着坐起身，被灵霜坚决地按了回去：“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我昏迷了多久？“
“一整夜。“灵霜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差点...差点...“
雷风微微一笑：“有公主在，我怎么敢死？“
这句玩笑话却让灵霜的眼泪落得更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神秘的汉人男子，已经产生了超越护卫与公主的感情。
“为什么要替我挡箭？“她低声问，“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雷风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因为...这是我的使命。“
“使命？“
“我师父临终前嘱托我两件事，“雷风的目光变得深远，“一是找到波斯教失落的圣典，二是保护圣女的后裔。我寻找多年，直到在碎叶城听说公主要前往长安和亲...“
灵霜心头一震：“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雷风坦然点头：“是的。但我没想到...“他顿了顿，“没想到风霜之力真的存在，更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共鸣会如此强烈。“
灵霜想起昨日战斗中风刀霜剑合璧的威力，心中也感到不可思议。那种感觉，仿佛两股力量天生就该在一起。
“老祭司说，我母亲当年也来过白水城。“灵霜轻声道，“她还怀着我的时候。“
雷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师父...应该就是那时跟随圣女的护法尊者。“
“你师父和我母亲...“
“只是主仆关系。“雷风迅速打断她，但耳根却微微泛红，“师父一生忠于波斯教，从未逾矩。“
灵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她隐约感觉雷风隐瞒了什么，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换了个话题，“敌人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前路恐怕更加危险。“
雷风沉思片刻：“按原计划继续前行。白水城到石国还有五天路程，途中会经过一片戈壁，那里最适合埋伏...“
“所以我们更要小心。“灵霜接过话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日战斗中，我们的力量...“
“风刀霜剑合璧。“雷风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传说中风霜合璧可召唤天地风霜，威力无穷。昨日我们只是无意间触碰到皮毛，就有如此威力。“
灵霜的心跳加速：“如果我们能掌握这种力量...“
“那么天下能与我们抗衡的人就不多了。“雷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公主，接下来的路程，我会教你如何控制霜系法术。我们必须尽快掌握合璧之术，才能应对更大的威胁。“
灵霜郑重地点头。她隐约感觉到，这次和亲之旅，正在将她引向一个远比政治婚姻更加宏大的命运。
窗外，白水城的晨钟悠悠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前方的道路漫长而艰险，但此刻，灵霜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
因为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