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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恭门镇 河峪村

离开张家川县城,前往县境东北部恭门镇。行过10千米山路,到达河谷分岔处。车沿东北方向,拐入恭门镇。恭门镇居住着麟游、渭南、澄城等陕西籍回民后裔和华亭神峪河、灵台等地回民后裔。

恭门镇处于陇山余脉两山夹河川地带,山上残留着烽火台,出口又是两沟及古道汇合之处,形成天然关隘,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此地曾称“弓门寨”。强悍而霸气的地名“弓门”,因秦国战将白起而得。

公元前293年,秦昭王为阻止西部羌戎东进,命令大将白起率兵翻越陇坂,西征诸羌。白起在陇山西麓腹地屯兵筑堡,时称“弓门堡”。宋代名为“弓门寨”,宋人王存的《元丰九域志》记载,弓门寨在“(秦)州东一百六十五里。领东鞍、安人、斫鞍、上下铁窟、坐交、得铁七堡”[8]。后改名为“弓川寨”,《读史方舆纪要》:“弓川寨,在(清水)县东。”[9]乾隆《甘肃通志》载,弓门城“在(清水)县北七十里,秦昭王所筑,命白起守之。宋太平兴国间,筑为寨”[10]。白起还在西山台地筑有辅堡,后人称“白起堡”。

传说,秦人念白起死非其罪,曾在北山设坛祭祀。北宋对垒西夏时期(1097),清水县兵马都监魏城借缅怀古人,在北山重修战神白起祠堂,以提振士气,并竖有“重修武安君祠堂”石碑。

白起是秦国杰出的战将,他擅长野战和攻城,生平指挥了70余场大战,战无不胜,被秦昭襄王封为武安君。相传,战国期间共死伤将士200万人,其中半数都因白起而亡。长平之战中,赵卒降者数十万人,白起“诈而尽坑之”。司马迁评价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11]

秦昭襄王五十年(前257)夏,白起称病,拒不率兵,十月底,白起被免官为士卒,贬谪到阴密(今灵台百里乡,古密须国)。《汉书·地理志》载:“阴密,《诗》:密人国。”[12]即《诗经·大雅》“密人不恭,敢距大邦”。又《读史方舆纪要》:“阴密城,(灵台)县西五十里。《志》云:古密国也。《诗》所称密人不恭,此矣。”[13]冬十一月,白起刚动身离京,即被赐死。

民国初年,“弓门”因谐音改为“恭门”。车过恭门镇桥头不远,抵达城子村。城子村是唐宋交易茶马的绥戎栅,亦称“弓川寨”。城子村古城墙遗痕疑为秦汉上邽城。秦武公十年(前688),“伐邽、冀戎,初县之”[14]。根据学者对近些年出土封泥和铜器的考释,《秦封泥集》409收有“冀丞之印”。同样的记载可以通过“五十年诏事戈”铭文得到印证。[15]上邽县的记载,除《史记·秦本纪》外,还见于出土的放马滩地图《墓主记》、张家山汉墓竹简所收的《二年律令·秩律》。东周时,邽戎部落盘踞陇山,被秦人征服后,设置邽县。秦汉两朝称为上邽县,东部设下邽县。在今陕西渭南。

据当地村民说,樊河汉代河峪碑上刻有“邽”字,或可佐证邽城、上邽在附近。据此,汉河峪碑是追溯邽城、上邽地望的关键。出了恭门镇城子村,汽车沿樊河而上,直奔河峪村。

沿途路过付川村,新修成的天平铁路横亘眼前,东侧便是张家川车站,县城火车站深藏在遥远的大山沟里。进入卧龙峡,水流澎湃激荡。车行不久,被新建的水库大坝截断去路,只好返程。从中途东坡盘旋而上,穿越关山林区,到达卧龙峡顶垭口,可以看到陇山主峰横亘在东北方,昂首挺立,难以逾越。历史上无数西去东还的驼队、客商、僧人、军队都与这条山梁结下不解情缘。正如南北朝诗人王训《度关山》诗:“边庭多警急,羽檄未曾闲。从军出陇坂,驱马度关山。”[16]

河峪碑就在山下河峪村。车下陡坡,拐过两个大弯道,进入河峪村。沿路按照村民的指示,前往上游落马涧自然村。

车行到河峪村的东尽头,远远望见北侧山坡上有一片密密的松林,挺拔的松树下面有一片陡峭的石崖,石崖正中建有突出的拱形门洞。走近一看,是为了保护石碑用水泥新砌的防雨棚。

石刻高3米,宽1.5米,原文应有270余字,文字大多因风化而斑驳脱落,残存110个字,其中“和平[17]元年”等字清晰可辨。碑顶正中刻有隶体“汉”字碑额,从正文末尾部分文字中可以辨识出“邽”字。

1983年,河峪石刻才被社会广泛知晓,2016年定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引起文化界高度重视。2018年底,甘肃省民政厅和甘肃省地名研究中心通过影视文化频道,在《丝绸之路——甘肃地名印迹》电视专题片中,报道过河峪石碑。经鉴定,河峪碑是为歌颂汉阳太守刘福率民众修路有功而立,由当地文人赵亿撰写,立碑时间为公元150年。

石刻汉隶运笔雄浑,上承秦朝小篆风格,下启晋魏隋唐楷体嬗变轨迹。河峪碑整体布局美观大气,为隶书中精品,学术价值极高。

当地流传,“十里一墩台,五里一碑子”,据此说法,古道上除了河峪碑,应该还有遗存的石碑。

秦汉至明代,陇山先后置北、中、南三条官道。暂且把河峪村沿樊河连接秦家塬的古道称为河秦道。距今1860多年前的《河峪颂》,比成县摩崖石刻《西狭颂》[18]早21年。结合两汉军事民生事件,解读两石碑,可断定汉陇关河秦道与蜀道构成联络大通道。

河峪碑是见证历史的实物,也是开拓者坚韧不拔的精神象征。

一行人沿樊河而上,寻觅古道遗迹。沿途一个为秦家塬的地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秦家塬,秦人生活的故土,最后的家园,它是白起将军的军马场,也是今天众驴友纵情歌唱的天堂。天高气爽,流云光影下,草场茵茵。

重新爬上垭口后,遥遥望见陇山刚劲的脊梁。秦朝称分水岭为陇坂,喻为锁钥关键之固。郭茂倩《乐府诗集》注解:“《陇头》,一曰《陇头水》。《通典》曰:‘天水郡有大阪,名曰陇坻,亦曰陇山,即汉陇关也。’《三秦记》曰:‘其阪九回,上者七日乃越,上有清水四注下,所谓陇头水也。’”[19]唐代《元和郡县图志》记载:“小陇山,一名陇坻,又名分水岭……陇上有水,东西分流,因号驿为分水驿。行人歌曰:‘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肝肠断绝。’”[20]

陇头鸣四注,征人逐贰师。羌笛含流咽,胡笳杂水悲。

湍高飞转快,涧浅荡还迟。前旌去不见,上路杳无期。[21]

正如张正见[22]《陇头水》所写,陇道山高路远,艰难的旅途历来让人不安和忧愁,陇山成为东还西去的诗人共同吟咏的对象。唐代李白《猛虎行》:“肠断非关陇头水,泪下不为雍门琴。”[23]不为陇头水而愁肠,不为雍门琴声落泪,只为国家存亡而忧虑。

考察人员认为,“天水”地名跟清水及陇头水相关。从出土文物上的铭文看,先秦时便有天水地名。“天水”并非汉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因“天河注水”神话称名天水井而来。“天河注水”的传说系今人臆造,学者多有驳正。“天水”地名应泛指汉、泾、渭之源,缘自秦人对陇山及古圭山的情结,是对天象及高山水神的崇拜。

汽车沿原路驶回恭门,前往闫家乡。陇山横亘,汽车向南行驶,寻找翻越大山的突破口。绵绵陇山犹如一条长龙,蜿蜒盘踞东方,形成一道自然地理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