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生如戏
索菲娅和母亲在海上的漂泊终于结束。
踏上异国他乡厚重的土地，那一刻，索菲娅久违地感到有些安心，毕竟海上风急浪大，船一直是颠簸的。
她和母亲带着行李，来到港口，港口前已经排了一条长队，队伍最前面，是守卫们在例行安检。
索菲娅和母亲也跟着排在队伍后面，准备安检。
她看着眼前排队的人们，有穿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破烂的农民，也有衣冠楚楚的体面人，他们排着队，熟练地用弥罗语和前后的人交流。
索菲娅还在颠簸的船上时，没事就回忆之前学过的弥罗语，现在，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复习起弥罗语，一边复习，一边为自己的语言水平担忧。
她家里请过家庭教师，那位教师曾系统地给她教授过弥罗语。
但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后来也没什么机会使用弥罗语。
队伍缓慢地移动，终于，轮到索菲娅她们了。
“来这里干嘛?”
“到这里做生意，顺便朝圣。”
索菲娅用不太熟练的弥罗语回答着，于此同时，夹带着钱币的通商许可也递到了守卫的面前。
守卫熟练的打开通商许可，略带赞许的收下这点微不足道的孝敬，略微瞟了瞟索菲娅的证件，微笑着说道。
“可以，准许通过。”
“欢迎来到圣城。”
守卫大手一挥，放她们过去了。
然后，索菲娅和母亲拎着大包小包行李，乘着驿站马车，辗转来到圣城外围。
这时，太阳西斜，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战争，圣城的身份审查逐渐严格，来自敌国的索菲娅废了好大功夫，才在下城区的旅馆暂且安置下来，她和母亲总算能松一口气。
吃完旅馆提供的简陋饭食，房间里，索菲娅坐在桌前，清点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钱，心里有些惆怅。
异国他乡，举目无亲，身边还有自己唯一的亲人——母亲，索菲娅感到极度的不安，她用行李堵住房间门，又拿出一把打磨锋利，闪着冷光的匕首，紧紧握住。
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今晚想来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色渐渐暗下去，索菲娅服侍母亲洗漱完，让她躺在床上，安心睡觉。
索菲娅自己却睡不着，她用手指摩挲着刀柄，思索着今后的打算。
包法利在圣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不是一时半会能见到的，没办法立刻投靠他。
而且，曼奴尔逮捕了国土内所有的教士，已然和圣城敌对了。
就算能见，尊敬的枢机大人和敌国有染，也显得很不光彩。
钱不多了，还是要尽快找个工作，另外，不能一直住旅馆，要找个房子租下来，这两件事解决，再慢慢来，尝试着联系包法利。
第二天，索菲娅用完早饭，让母亲接着在旅馆歇息，自己走出旅馆，来到市集，试图找一份工作。
市集里，商贩们面前的摊子琳琅满目。
主妇们用藤篮采购食材，精明的她们不厌其烦地和商贩们讨价还价；街头艺人们表演各种惊险的杂技，引来一阵阵喝彩。
但这些都不是索菲娅需要的。
她来到市集告示牌前，木排上层层叠叠地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告示，招工告示，出租告示，各种各样的告示。
她看着上面的消息，试图找一个自己能做的工作。
抄写员?不行，收入太微薄。
烘焙师？不行，打生下来，她从没自己做过什么吃的。
索菲娅目光扫过一张张告示，看到一张剧院招工的告示。
也许，可以试试去剧院当学徒。
索菲娅思衬着，自己样貌美丽，也略微学过一点表演，天赋尚佳。
平民的工作她都不太熟悉，那么，也许可以先用容貌获得一份工作，然后再慢慢提升工作水平。
索菲娅打定主意，急匆匆地前往剧院应聘。
来到位于上城区，华丽豪奢的剧院，胖乎乎的老板见到索菲娅，眼中闪过惊艳。
他考察了索菲娅的表演技艺，对她的演技不置可否，但对她的美貌倒是啧啧称奇。
最终，老板还是拿出一份劳工合同，让索菲娅和自己签订。
老板伏在桌上，一边用手捏着羽毛笔签字，一边随意地问。
“你弥罗语不太熟练，不是弥罗人吧，从哪来的?”
“我从奥比里斯来。”
“父亲之前得罪了一些人，他病逝之后，我和母亲在家乡待不下去，就来这里了。”
索菲娅谨慎地回答。
“那就好，奥比里斯是和我们一起对抗曼奴尔的友邦。”
“可恶的曼奴尔，我们已经和他们开战了。”
老板轻蔑的吸了一大口烟，在逐渐消散的白烟里，他愤愤道。
“曼奴尔人就是一群强盗，蛮族骨子里的野蛮果然不会因为圣教的教化好转。”
“剥夺我们的土地，囚禁我们的教士，也亏得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能干出来。”
“我的剧院就里有一个曼奴尔人，哼，这坏家伙，一向好吃懒做，我把给她开除了。”
索菲娅骤然得知战争的消息，心中惊讶，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这群强盗，确实没脸没皮。”
她邹起眉头，努力表现出对曼奴尔厌恶的样子。
“是啊，一打仗，日子就难过咯！”
“不过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赚的都是大人们的钱。”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合同签好了，你明天马上来上班吧。”
老板挥挥手，示意索菲娅离开。
顺利得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索菲娅很快便在上城区租了一间还算整洁的房子，和母亲一起住了进去。
房间不算大，内部陈设也很简单，自然无法和在巴哥拉的宅邸相比，但今时不同往日，至少这房子比较安全，就算租金有些贵，她们也还是接受了。
索菲娅和母亲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过上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日子。
她每天早出晚归，去剧院工作，从一个小小的学徒做起，认真勤勉地向身边的同事学习。
同事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刻薄，但嫉妒她美貌的也绝不在少数。
一开始，她只是替补，舞台的边边角角都摸不到，只能做些打杂倒水的工作。
渐渐的，她拿到了配角的角色，尽管必须带上面具，她凭借难以被人忘记的身段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直到今天，老板兴高采烈的冲进后台，大声嚷嚷着一个令索菲娅乐不可支的喜讯。
“索菲娅小姐，你的角色要换一换了。”
“女主角的台本背的还熟练吗？明天你来做主演。”
在凯旋大剧院出演女主角，要不了多久，索菲娅的名字就会响彻圣城，成为知名的名媛。
这也意味着，包法利一点可以看到她。
到了第二天，在家就已经全妆的索菲娅颇为紧张，她早早地出门，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剧院。
早晨的街道上人并不多，她不需要担心会撞到别人，可以全身心沉浸在即将和包法利相认的复杂心情中。
他还记得我吗？他会认出我吗？会来找我吗？还是躲开我，装做不认识？
心绪不宁，她几乎要忘掉角色的台词了。
一队突然出现的士兵打破了街道的宁静。
他们严厉地大喊。
“紧急封锁，全部回到自己家里，禁止任何人出门！”
同时将居民们驱赶回家中，那粗鲁无情的动作，似乎驱赶的不是自己的同胞，而是欠缺管教的羔羊。
仿佛从云端跌回地面，索菲娅飘飘然的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剧院已经很近了，可惜，咫尺天涯，今天还是没能见到包法利。
她尽管满心失望，但也不敢轻举妄动，顺从地放弃了自己精心准备，期待已久的演出，怀着疑惑返回家中。
索菲娅透过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居民区被士兵们把守着，禁止任何人出入。
纵使身处居民区，她也隐约可以听见远处战马嘶鸣，马蹄奔跑，士兵们呼喊，打斗的声音
应该是圣城内部的政变，索菲娅猜测。
可能包法利发起的，那自己最好在这里安静等待，直到事情结束，在此之前，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妨碍到他。
索菲娅这样想着，待在房间里，为包法利担忧着。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不知在房间里煎熬了多久，柔和的晨光慢慢变成灿烂的金色，又由金色渐渐染上夕阳的红色，终于，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庭院。
远处的炮响与枪声也渐渐平息，很显然，这场政变已经尘埃落定。
索菲娅随手摘下墙上的腰包，轻点了一些里拉银币，塞进口袋里，随后推开家门，径直走到看守居民的士兵面前。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和他拉近距离。
“索菲娅？”
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已经有了这种知名度。
“可惜了，我美丽的小姐。今天城里可不太平，您的演出怕是要改日了。真遗憾。”
这位士兵感慨一声，问道。
“您一定是来问这个的吧，我已经回答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您还是先回去吧。”
“圣父有令，全城戒严。”
索菲娅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语气里是浓浓的自豪与惊喜。
月光洒落在她的紫色的头发上，显得她的容颜更加如梦似幻。
“先生，您是位绅士，我相信您一定不会拒绝淑女的请求。”
“这是我第一次出演主角，您知道的，演出之前，我激动了一整晚，可惜……”
“我太想知道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炮声那么大，剧院该不会……”
她的脸上流露出失望和不解，俏脸上显出愁容，恐怕任何男人见了，都难以拒绝她的请求。
士兵见状，有些犹豫，面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最后还是轻叹一声，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低声道。
“这个事情确实不方便告诉您，不过您这种可爱的小姐既然问了，我也没法拒绝，你别告诉别人就可以了。”
他小心翼翼地叮嘱索菲娅。
“那是自然，保守秘密，是圣教内公认的美德。”
“以天主之名起誓，我绝不会将秘密告诉任何人。”
“若传六耳，永坠烈狱。”
索菲娅真诚地看着对方，用力点点头，指天发誓自己一定会保守秘密。
“天哪，索菲娅小姐，您千万别发这么重的誓！”
士兵听了索菲娅的话，连忙阻拦她，又期期艾艾地问。
“另外，我还有个……请求。”
“您下次演出的票实在太过抢手，我实在是没有门路可以搞到……”
卫兵低下头，不时用期冀的眼神瞟向索菲娅。
“您可以直接和检票员说，是我让您进来的，到时候您可以坐第一排。”
第一排的贵宾席，大部分是留给演职人员亲友的，索菲娅这种地位，大概可以获得两个席位。
“我现在还只演过配角，甚至还带着面具，这您都能注意到我，也算是我们有缘分，我该感谢你呢。”
她盈盈一笑，虽然是在行贿，却显得优雅而不失风度。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包法利大人里通外敌，勾结曼奴尔人，起兵作乱，想要推翻圣父，再立新皇。”
“要我说，他几乎都要成功了。”
“可我们的圣父大人也不简单，今天他从围困中突然杀出，一瞬间就扭转了局势，我一个底层士兵看着就像做梦一样。”
“好像还有不少人参与，听监狱塔的同僚们说，到了明天，这些人通通都要被绞死。”
“啧啧啧，大人物的世界我还真是搞不懂，我要是有他们那么多财富，天天在家躺着数！造什么反啊？
“唉，包法利枢机大人平时低调朴素，看不出半点野心，也不像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到了明天，估计是一个都别想跑咯……”
仿若一道晴天霹雳劈下。
接下来，士兵絮絮叨叨的废话索菲娅便再没听到半个字……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挑灭已经母亲房间床头的油灯，亲吻着陷入梦乡的可爱老人。
随后，她走入屋内，将门重重摔上，反锁起来。
“必须做些什么，必须要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