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白日里,刘掌柜在前堂闹腾,县学李教谕一直在楼上盯着,看姚甜楠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自证,也没插手。
直到人都散去,李教谕匆匆回了县学。
甫一回县学,直往明德堂去找批改策论的吴伯山(大舅舅)。
“吴教习。”
李教谕同他招呼一声,径自在椅子上坐下。
吴伯山见李教谕,搁下笔,同他坐在一块,顺手给他斟一盏茶。
“李教谕今日不是休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我今日去姚记酒肆,玉琼楼的刘掌柜去那闹了一场。”
吴伯山听得外甥女店里出了事,眉头紧皱,等着李教谕的下文。
“你家那外甥女倒是没吃亏,将人赶跑了。”
“多谢李教谕告诉我这件事。改日,我请你喝酒。”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教谕归家去了,吴伯山则换了身衣服,往县衙去了。
“吴主事。”值守的门房提着灯笼,敲了敲吴叔河(二舅舅)的房门。
“何事?”
“您家长兄来了。”
吴叔河将门从里边打开,身上披着外袍,手里还拿着一杆羊毫。
“人在哪?去请过来。”
吴伯山提起松烟墨色袍角,迈进吴叔河的房间。
“二弟。”
吴伯山开门见山,直接将李教谕同他说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吴叔河。
“虽说,今日事已了。虽说甜丫头不是吃亏的性子,难保那刘掌柜身后有旁人,只怕明的不行,再来暗的,甜丫头终究是个姑娘,怕是应付不来。”
他将心中的担忧一并说了出来。
吴叔河只叫他先回去。
“大哥,这事我来办,你回去等着就行,有了消息,我让人给你送信。”
将吴伯山送走,吴叔河就去了县衙卷宗库。
油灯映着檀木柜上的签牌,他指尖掠过积灰的案牒,顿在“刘记酒楼”字样上。
三年前的案子,画押文书的泛着黄。
吴叔河是踩着更鼓声来到了酒肆宅院,带着一身寒气踏进姚甜楠的小屋。
他解下斗篷,搁在一边,自己坐在桌边。
姚甜楠将灶上温着的梅子茶添了一盏,搁在桌上。
“二舅舅这么晚过来,可是为了白日的事。”
“县衙的案牒有这厮的旧账。”
二舅舅曲指叩着桌面。
“他背后还有人,我去知会一声。”
“二舅舅,会不会连累你?”
姚甜楠颇为担忧。
“你不用担心,只做你自己的事就好。”
翌日,天空好像洗过一样,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吴叔河带着县衙的典吏大人来店里。
姚甜楠知道,二舅舅这是在帮他撑场子。
将人恭恭敬敬的带到后院上间。
陈希送来一小坛竹酒、一小坛梅花酿。
“让梁婶子备两碟鱼脍、四碟炙肉、一只烧鸡,其它的也各备一份。”
姚甜楠轻声嘱咐陈希。
将酒拆了泥封,在上间的炉上温酒。
这边的碗筷、酒杯一一摆好。
“各位大人稍等片刻,酒水小菜都备着了。”
姚甜楠行礼告罪,转身看着炉子上的酒,竹酒温过头,可不好喝了。
众人东拉西扯的闲聊。
不多时,酒温好了,小菜也陆陆续续的上了。
姚甜楠给各位大人斟了酒,简单介绍了一下,便退出去了。
“典吏大人头回来,我这外甥女的小菜与别家不同,快尝尝。”
吴叔河看着自家外甥女忙前忙后,甚是欣慰。
典吏罗大人也借着吴叔河的话头夸着。
“这姑娘干活麻利,进退有度,瞧着就是个好的。”
“大人可别夸了,我家这姑娘是个倔性子,昨个儿还与人争执了一番。”
“哦?瞧着不像会与人起龃龉的,到底因何事而起啊?”
另外一个与吴叔河同为主事的王大人问道。
“这孩子可怜,父亲早逝,我家妹妹又另嫁他家。”
吴叔河重重的叹了口气。
“如今,她家就她一人了,之前,户籍还在她父的户牒上。孩子大了,过几年便要嫁人了,我们做长辈的就做主给她立了个女户。”
“这是与别人何关?”
王大人不解的问。
“这孩子不愿累及家中,执意要自己挣安身立命之所,就开了这么个酒肆。”
吴叔河顿了顿,继续说。
“也怪我们,平日觉得这孩子稳重,很少来看顾。结果昨个儿,玉琼楼的刘守海来找她的麻烦,说商籍女户不是正经行当。”
“岂有此理!”
罗大人听得火大。
“幸好这孩子没吃亏,一一驳了回去,但到底是女儿家,一番闹腾下来,昨晚哭了半宿,我看着心疼。所以,今日带各位来这偏地喝酒,确是有些私心。”
说着,吴叔河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以后,还请大人与各位同僚照应一二。我这外甥女是个懂事的,从不让长辈操心,必不会给各位惹麻烦。吴某只求托各位,偶尔来给捧个场。”
平时县衙一众人并不往这边过来吃酒,只除了上次酒肆开张,吴叔河带了几个同僚来过一次。
今日,他又带着众人过来,大家都知道他的私心,但是没想到是小姑娘受了欺负。
这一番解释,大家也都理解吴叔河作为舅舅的良苦用心。
众人连声答应他以后常来吃酒,就连罗大人也开了尊口。
“日后若是有麻烦事,你可来找我商量,都是自家孩子,应该照应的。”
这一番作为,还不等众人吃完酒,刘掌柜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姚甜楠几人在前边忙的不可开交。
一位裹着厚棉袄的老汉进了店。
陈希眼尖,看见来人脏兮兮的,抬脚过去就要撵出去。
“哪里来的乞丐,出去出去。”
老汉嘴里只念叨着要吃酒,就是不肯出去。
姚甜楠听见吵闹声,忙走过去拦下陈希。
“希哥,不得无礼,你先去那边忙。”
支走了陈希,姚甜楠微笑着轻声询问老汉是不是饿了。
姚甜楠最后让陈希在角落里支了一张小几,给老汉上了一碟豆干、一壶清酒。
“甜姐儿,何故留这乞丐在店里喝酒啊。”
“这老人家,不是乞丐,他衣衫虽略有脏污,却没有补丁,手掌没有老茧,应是落魄的孤寡之人。”
“那也不用请进店里吧。”
“角落那么大的地方,他也不妨碍别人。再说,我们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如今得以温饱,是时运好,也是世道之善。遇到有难处的人,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一把,不算愧了良心,也还了世道一份因果。”
“姚掌柜这话不错。”
上间的几位官爷出来,正好听见姚甜楠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