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故意示弱
侯府主母受伤失忆,还是与妾室和亲生子有关,这般的丑闻不可能外传。
现在整个府中,也只有谢衍和萧令仪的两个婢女知晓。
沉默片刻,萧令仪对李玄策坦白说道:“前段时间伤了头,忘记了这十年发生的事情。”
她说的太平淡,又显得云淡风轻,倒是让这件事显得没什么要紧的。
李玄策却一下子便想到之前监察司打听到的消息,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下子握紧,半晌后才缓缓放松:“没寻大夫看看?”
“看过了,我觉得无碍。”萧令仪笑一笑,“忘了也好,棋盘若总盯着旧棋子,如何下得赢新局?”
李玄策抬眸看她,半晌才沉沉“嗯”了一声。
“萧家军的事情……我也全忘了。”话说到这里,萧令仪便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她原想徐徐图之,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要紧。
她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先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但既然已经问出口,她便再按捺不住。
“通敌是怎么回事?我父亲绝不可能!”
“我父亲也断不会让十万儿郎枉死!那场仗究竟怎么败的?北狄人何时能破了屠苏城的布防?”
“我父亲……”
可当真要问的时候,萧令仪急急说完两句,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她缓了缓,继续说道:“关于萧家军的一切,我什么都想知道……只是不知,你能告诉我多少?”
李玄策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玄色袖口金线刺绣的睚眦纹正撕咬着烛光。
他想起监察司密档里那叠被他按下未禀的染血战报,墨迹浸透的“通敌”二字下,还压着半枚残缺的虎符印。
窗外传来更鼓声,惊起栖在梅枝的寒鸦。
大约是夜晚的黑和烛光的暖,都与白日里不同,又触及萧令仪最深的心事。
她单手托腮,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李玄策的回答,便轻轻笑了一声:“前几日,一觉醒来,我还以为自己是刚到京城,却被告知已经有了个八岁的儿子。”
“阿鹞……”萧令仪垂着眼,长睫轻轻抖动,连脸上的烛光都跟着摇曳,语调清软下来,“我总是还记得,那年雪原遇伏,你说要给我雕只海东青……现在我看来,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熟悉的称呼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李玄策心头微颤,抬眸看她。
“阿鹞,不骗你,我是有些怕的。”
“谢衍——”李玄策下意识想问,这个时候谢衍难道不应该陪在她身边吗?
但很快,他想起侯府的这些糟杂事,又闭了嘴。
萧令仪笑了笑:“现在隔壁屋子里躺着的那女子,正怀着谢衍的孩子。”
李玄策双手无意识握紧,片刻后微哑开口:“你从前也未寻过我。”
“我生了昭儿,失了内功,寒毒压不住,婢女说我这十年有一大部分都在床上躺着。”
萧令仪听着李玄策的呼吸变化,继续说道,“只是我醒来后给自己把脉,感觉那寒毒似乎有些变化。”
“这种变化应该是缓缓的,以至于我从前并未察觉,但现在我看来,与十年前却是很不一样。”
李玄策手掌握的极紧,指甲刺破掌心,他也没有察觉。
若烛光再亮一些,萧令仪便能看到他脸上极其挣扎的表情。
上次见面时还不苟言笑的人,这会儿却是犹豫纠结,似乎只差一点点便愿开口了。
但萧令仪只以为他还是不肯说。
暗暗叹了口气,萧令仪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连当年在战场上随口取的小名她都不嫌肉麻的拿出来了,甚至愿意承认自己是害怕,但还是无用。
到底在旁人那里,他们十年没有联系,贸然示好,以李玄策的心机和如今身份,确实难以马上信任她。
可她之前莫不是当真蠢了?萧家军那般之后,她竟一直也不和外面人联系,只将自己囿于后宅之中,竟就认命了么?
“罢了,我知道你也为难。”萧令仪轻笑了笑,推给他一盏茶,“怡嫔娘娘可好?”
“母妃她,都好。”李玄策握紧的手掌忽的轻轻颤抖,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在萧令仪这句问候中又重新咽了回去。
他艰难的吐完这几个字,又沉默的喝完了一杯茶,便告辞离开。
萧令仪静待片刻,忽抬手用掌风熄了蜡烛。
黑暗中,她轻轻闭上眼睛,掩饰住眸中的泪意。
失忆醒来已有几日,但她一直强撑着从未在人前显出什么情绪来。
刚刚与李玄策的那些话,虽说为了打动对方,但多少也有些她的真情实意在。
尤其她实在没想到,家中的事情竟会这般复杂。
“小姐?”沉璧举着一个小灯笼,站在门口小声唤道。
她一直在门外守着,之前还能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可这半晌没动静,屋里又忽然暗了下来,这让沉璧难免担心。
“沉璧……我只以为,父亲是被人陷害,又打了败仗而已。”
虽然这个“而已”也是十万将士的命,但萧令仪觉得,最坏也就是这般了。
可今日李玄策这般一言不发的态度,却让她越发谨慎。
看来,萧家军的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绝不只是……一场败仗这般简单。
第二日一早,正院廊下便出现一个陌生的盒子。
两个婢女还围着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才拿来给萧令仪。
“《神农百草集》。”萧令仪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抬眸去看两个婢女,“我说正院管理松散,你们还觉得不。”
被人无声无息把东西都放门口了,自然不能算是安全。
沉璧和砚心都有些羞愧,当即出去叫了整个正院的下人过来,说清楚了以后正院的规矩。
“都是按小姐说的,从前军营中咱们轮班、巡逻都是这般。”回来后沉璧说道。
砚心补充说道:“这正院也方正,干脆按从前巡逻的路线来安排了。”
萧令仪点点头,却见沉璧又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
“老夫人那边今早来人传话,让小姐莫要忘记孝道……”
“听不懂。”萧令仪莫名其妙,她怎么不孝了?
砚心忍不住轻哼出声,又连忙捂住嘴,之后才小声说道:“这是老夫人想让小姐去她跟前晨昏定省呢。”
“没的会磋磨人。”砚心撇撇嘴,又嘀咕道。
沉璧轻轻拽了她一下,又看向萧令仪:“小姐从前都是卯时便去主院请安的,然后和老夫人一起用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