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碎片
养老院的阳光像一把钝刀,缓慢切割着温知寒的神经。
陈叔的轮椅停在梧桐树影里,枯枝的阴影在他脸上爬行。老人颤抖的手指抚过文件上“温“字的最后一笔,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三十年前打印机碳粉的黑色。
“你父亲写字有个习惯。“陈叔的喉结上下滚动,像卡着咽不下去的往事,“他总说行医如执刀,落笔要稳——最后一笔必须顿住,就像...“
“就像缝合最后一针。“温知寒接话,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封砚模仿她签名的作业本。当时他笑着说“你写字像小猫挠爪“,却能把她的笔迹临摹得惟妙惟肖。
陈叔从轮椅暗格取出照片时,铁锈味的秋风突然掀起。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的封父站在温家祖宅的葡萄架下——那架紫藤如今就攀在温知寒卧室窗外。照片边缘有枚血指印,正好压在父亲被裁掉的半张脸上。
“手术那天你发高烧到40度。“陈叔的呼吸器发出嘶鸣,“温医生临时换班,封夫人术后感染纯属...“
温知寒突然按住照片背面——钢笔写日期的地方洇着圆形水渍,墨迹晕染成灰蓝色,和封砚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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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镜前的口红像一管凝固的血。
温知寒拧开封砚送的“正宫红“,甜腻的玫瑰香扑面而来。这味道让她想起去年年会,林晚晴路过她工位时落下的香水味。当时封砚说“你该换种香水“,第二天就送来了这管刻着“Rouge Royal“的口红。
手机震动,封砚的消息浮现在屏幕上:【记得戴我送你的项链,林家人喜欢蓝色】
雪花吊坠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温知寒突然用指甲撬开铰链,藏在宝石托里的微型芯片掉进掌心——这根本不是装饰,是窃听器。
“果然......“她轻笑,拿起自己那管铁锈棕口红。膏体在唇上化开的瞬间,舌尖尝到金属腥味,像咬破了命运的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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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的水晶灯将香槟杯照成无数把匕首。
温知寒调试投影仪时,听见身后林晚晴的笑声。月光白的礼服裙摆扫过她小腿,像毒蛇蜕下的皮。
“听说你要去新加坡?“林晚晴的珍珠指甲划过她后背,“砚哥说那边湿热,你胃病会加重呢。“
温知寒转身的幅度恰好让项链吊坠擦过对方手腕。林晚晴突然缩手,腕间铂金手链露出计价标签——和封砚上周“不小心“落在她公寓的同款。
“多谢关心。“温知寒按下遥控器测试键,大屏幕闪过蓝光,“不过我带了足够的药。“
药瓶从手包滚落的慢镜头里,她看见林晚晴瞳孔收缩成针尖——和闪回记忆中病床前的身影重叠。那次“意外“胃出血后,是林晚晴推荐的私人医生给她开了超剂量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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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砚的领带夹在聚光灯下反光,刺痛温知寒的眼睛。
那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镶着罕见的亚历山大变石——在灯光下会从青绿变成暗红。此刻他站在致辞台前,宝石正诡异地泛着血光。
“特别感谢我的助理温知寒小姐......“他的声音突然卡住。
大屏幕切换的瞬间,温知寒看见他右手无名指抽搐——那里有圈浅色戒痕。放大后的邮件截图显示,这枚戒指和林晚晴的是对戒,订购日期是她陪封砚熬夜做并购案那晚。
【温知寒签名样本扫描件.jpg】的缩略图在屏幕上跳动。文件属性显示创建日期是去年深秋,那天封砚说“帮我签收快递“,却在她低头时用手机扫描了她整个签名过程。
满场哗然中,温知寒解开项链扣。铂金链子勒进后颈的旧痕突然暴露在空调冷气里,像道未愈的伤口。
“你总说我是你最锋利的刀。“她将雪花吊坠抛向空中,芯片在灯光下划出蓝色弧线,“可惜刀会反噬。“
投影仪切换到最后的视频——十七岁的封砚在雨中将她的手按在胸口,而放大后的背景里,黑衣人正把支票塞进他书包。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这段录像拍摄于封砚母亲去世前23分钟。
救护车的鸣笛声突然从手机里炸开。父亲最后一条语音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巨响:“知寒...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爸爸对不......“
温知寒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笑出了眼泪。原来最痛的背叛不是伪造签名,不是商业阴谋,而是有人把你最珍视的回忆,都变成算计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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