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海岛,我家娘子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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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还魂

宣京下起了绵绵春雨。

庄重肃穆的御书房前,谢枕弦跪在地上,他一身缟素,春雨打湿了发丝衣衫,膝盖处殷红的血迹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往远处延伸。

圆头圆脑的太监来福从里面出来,撑起油纸伞,自廊下走到廊外,瞧见这位曾经的顺兴王世子惨白着一张脸,似是地狱游荡的魂,也不免吓了一跳。

“罪人谢氏,你承蒙安阳长公主求情,皇上额外开恩免你一死,命你明日启程前往庾城,谢氏,你还有何不满?”

谢枕弦掀唇,唇角干涩开裂,疼得厉害,他轻吸一口气,缓缓俯身,红肿的额头贴在湿滑的青石板上。

“求公公开恩,让罪人见皇上一面。”他倏地落泪,字字恳切,“罪人父亲,没有通敌叛国。”

来福眼神怜悯:“皇上不愿见你,谢氏,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会有人送你上路,来人呐。”

廊下的宫人过来,架起谢枕弦,谢枕弦双膝被染红,微微屈着,他对着紧闭的门扉大喊。

“皇上,罪人父亲没有通敌叛国!皇上!”

声音渐远,御书房内明黄色的身影甩了手中的毛笔,冷嗤道:“逆臣之子,还不知足!”

安阳长公主拢了拢鬓间的牡丹,感慨一句。

“但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闻此言,建贞帝不说谢枕弦了,只是提起封赏的事情。

“章、冯、陈三家检举有功,朕要重赏他们。”

这一回安阳长公主没有再说话了。

谢枕弦被带回牢中,大夫前来为他诊治双腿,素服与皮肤连在了一起,是跪得太久了。

大夫用剪刀将衣服剪开,轻手轻脚地把布料和皮肤分开,再上了药,整个过程谢枕弦愣是一声没吭。

“处理好了吗?”

狱卒端了盆水进来,大夫点头,从牢房离开。

谢枕弦额头滚落一滴汗水,狱卒笑了笑,拿起帕子。

“谢氏,我为你擦洗一番,好送你上路。”

谢枕弦瞧见他另一只手从盆底拿出来的几张宣纸,又看到方才守在外面的狱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喉咙干涩,嘶哑地喊出声:“你是要杀我,救命,救命!来人呐!”

狱卒将没什么力气的谢枕弦轻松捆住,他拿起宣纸浸湿,还乐呵呵地跟谢枕弦解释。

“我不能让人瞧见你的身体上再有其他伤痕,只能用这个法子,你且安心,不会太痛苦的,黄泉路上莫怪我,我也是拿钱办事。”

谢枕弦四肢被束缚住,湿透的宣纸放在他脸上,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将所有缝隙都塞满。

他急促地喘着气,但还是能够察觉到空气变得稀薄。

“救命——救命——”

狱卒又盖上一张宣纸,谢枕弦的声音变小。

谢枕弦只能无助地张着嘴,他眼前发黑,谢家冤情尚未查明,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好不容易得长公主求情活下来,他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自己双亲没有通敌叛国的人了,他怎么敢死在这里!

强大的求生欲忽然迸发出来,谢枕弦使劲挣扎,他要翻身,将脸上的纸弄掉。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把他死死按住。

“谢氏你何必做这些无用功,痛痛快快地死了,大家都高兴!”

谢枕弦呼吸越来越费劲,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你在做什么?!”

一声愤怒的呵斥,紧接着是铜锁落下的声音,谢枕弦面上的宣纸被揭开,他像是从岸上刚回到水里的鱼,开始大口地喘气。

他看见来人,认出是安阳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大宫女锦秋。

身后的人鱼跃而入,钳制住那狱卒,还没等锦秋说第二句话,那人头一歪,嘴角流出黑血。

锦秋把手放在狱卒颈间探了探,竟然死了。

她额头惊出冷汗,顺兴王一案都结束了,竟然还有人要杀谢枕弦。

谢枕弦动作缓慢地爬起来,朝锦秋拱了拱手。

“多谢。”

锦秋直起腰:“是长公主吩咐奴婢来盯着这边,还好奴婢来得及时。”

想起方才那命悬一线的情况,锦秋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公子安心在这里待着,奴婢会向长公主禀明这件事。”

谢枕弦指尖蜷缩起来,安阳长公主为何帮自己那么多?

他这么想,也就问了出来。

锦秋的眼神有一丝怀念。

“长公主与陈二小姐是旧相识。”

陈二小姐,谢枕弦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划过一张脸,他曾与那位陈二小姐陈意浓有婚约,但是后来陈意浓不幸离世,到如今也有三年了。

这一次顺兴王府遭难被人检举,里面就有陈家的手笔。

谢枕弦一时之间心绪有些复杂。

“公子早些歇息,待到明日启程就好了。”

锦秋留下这句话,带着那具尸体离开。

谢枕弦眼看着牢门落锁,方才那种窒息感挥之不散,他躺回草垛上平复一下心情,膝盖很疼,挣扎时伤口又裂开了。

牢里的小窗光线渐渐变暗,外面天黑了。

那具尸体被带走之后,谢枕弦只看见牢房这边的狱卒增加了不少。

晚间送饭时,下午给他看病的大夫用银针扎了几下膝盖,又给他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谢枕弦明白这是安阳长公主的人。

大夫走了之后,狱卒把刚刚的情形看在眼底,转头就跟其他人小声嘀咕。

“你们说这安阳长公主为什么保他啊?”

“谁知道呢,不过说真的,这谢氏模样生的真不错,说是贬到庾城,保不齐是送到安阳长公主的后宅里呢。”

几人闷笑两声,都觉得甚是有理。

左右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长公主。

谢枕弦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扒了两口饭菜。

他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半就不碰了。

谢枕弦从怀里拿出缝制在孝衣内侧的香囊。

香囊上绣着青竹,这东西是三年前陈二小姐送给他的。

谢枕弦拆开香囊,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白纸黑字只写了‘勿回’二字,是母亲的字迹。

事发之时他从外地赶回宣京,母亲身边的人用这只香囊给他传信,这是他能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谢枕弦握着香囊躺下,他阖上双眼,明日要赶路,得养足精神才行。

思绪发散,他慢慢睡去,香囊上的青竹绣样忽然动了动,竹叶摇晃,转瞬间恢复安静。

谢枕弦是被人喊醒的。

“谢世子,谢世子。”

一滴热泪落在谢枕弦手腕,谢枕弦轻蹙眉尖,牢房中怎有女子的声音?

他睁开双目,借着烛光看清对面的脸,登时坐了起来。

眼前人穿着三年前的旧衣,袖侧兰花纹样若隐若现,她眼中含泪,带着些许惊惧不安。

“谢世子,我们怎会在牢中?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十五岁的少女抹了抹眼泪,带着哭音问道。

谢枕弦心跳得极快,有惊吓也有意外,

他故去三年的未婚妻子陈意浓,竟然出现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