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端倪
清晨的阳光透过倾茂大厦的落地窗洒进来，将宽敞的办公区染上一层淡金色。但对于李牧辰来说，这道光没有丝毫温度。
早晨的例会依旧如往常般让人压抑。部门主管赵琛站在会议室中央，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目光扫视着开发组的所有人，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大家的任务我已经整理好了。”
投影仪屏幕上弹出了一长串需求文档，红色的修改标注像是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上面的功能，原计划是下个月迭代的，但领导希望我们能‘抢时间’，提前到这个版本来做。”赵琛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这些额外的需求不过是举手之劳。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以，”赵琛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加深，“大家这周估计要辛苦一点，加班加点，把这些需求补上。”
“可是……”一名年轻开发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这不符合我们 Sprint规划吧？而且……”
“你是觉得自己太轻松了，还是我说话不够清楚？”赵琛直接打断。年轻开发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出声。
李牧辰坐在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对这种 PUA话术早已司空见惯。只要敢反驳，就是“不够努力”“没有主人翁精神”；只要稍有怨言，就是“团队不和谐”或者“格局不够大”。
“要有主人翁精神，公司就像我们的家。再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刚毕业的小年轻，加个班怎么了，年轻人就该多吃点苦啊!”赵琛故技重施，一副长辈教训后辈的姿态。
李牧辰笑了。他低头摆弄着自己的工牌，心想：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会议继续，所有人沉默地接受了新的加班安排。——现实就是这样，忍受，或者滚蛋。会议结束后，所有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工位。李牧辰也打开电脑，开始调整代码。他戴上耳机，尝试让自己专注。但不知为何，今天的耳机似乎完全无法阻挡外界的声音。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几个策划窃窃私语——
“哎，听说公司这次要优化人员？”
“真的假的？”“你想啊，最近项目组一直在疯狂加班，不就是在榨干最后的价值吗？等版本上线，该裁的就裁了。”
李牧辰皱起眉。
这声音……来自隔壁会议室？按理来说，隔音玻璃和耳机的双重阻隔，根本不可能让他听到这么清晰的对话。他甩了甩脑袋，怀疑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听。但时间也不允许他多想，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继续埋头写代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牧辰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胳膊，他扭头之前先是下意识的按了一下Ctrl+S，这是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了，尽管现代很多IDEA(编程工具)都自带了自动保存的功能。扭过头，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凑了过来，头上飘着几撮浅黄色的头发，头中央的发量少的吓人。
“干饭了!”孔瑞阳说道。
李牧辰放下耳机，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11:40。他向孔瑞阳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屁股离开坐的发黄的人体工学椅。熟练的穿上外套，拿起手机。
按照公司的规定，中午 12点到 13点是午休时间。但由于整栋大厦人流密集，每逢午餐和上下班的高峰期，即便四部电梯全速运转，依旧难以缓解拥挤的状况。久而久之，许多员工摸清了规律，纷纷提前十几二十分钟到电梯口候着。对此，公司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它自己心知肚明，如果不提前下去，等到点再去食堂，基本就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有饭没菜，要么面对一堆别人挑剩下的残羹冷炙，根本捞不着一口热乎的。
刚入职时，李牧辰还规规矩矩地等到 12点才下楼吃饭，然而很快，他发现周围的老员工几乎都会提前行动。于是，没过几天，他和几个新来的同事也迅速“适应”了职场生态，心安理得地加入了这场提前抢饭的大军。
最初，李牧辰心里还存着几分负罪感，觉得自己每天似乎“偷”了公司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像是占了大便宜。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想越不对劲——公司要求 8点半准点上班，他从不迟到，可午休时间一到，却得在电梯口干等，等真正吃上饭往往已是 12点 25分左右。这么一算，他反倒是每天无偿加班了二十多分钟。想通这一点后，原本的愧疚感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生出几分理直气壮的释然。
“牧辰，听说了吧，吴晓晓被那狗策划针对了，看这架势是准备逼她离职啊!”孔瑞阳咬一口手里的馒头说道。孔瑞阳是河南人，作为午饭，两个馒头配菜是他的标配。
李牧辰头也没抬，低声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最近公司上线的几个游戏销量都惨淡的一批，上头早就有裁员的想法了。”
“那你说，下一步是不是该轮到咱俩了”孔瑞阳道。
“十有八九吧，这几天的会议你也感觉到了吧，各种PUA是越来越严重，鸡蛋里挑骨头的操作也是用起来了，目的是啥，不就是压力我们自己离职，公司少一笔赔偿吗?”
“那你怎么打算，你是部门的主程，暂时不敢动你吧!”
“不好说，这事儿不着急，手里还有开发中的版本，暂时这几个月他是不敢轻易裁员的，但还是建议你有心理准备。”
李牧辰说完看了一眼孔瑞阳餐盘也是空了，给了他一个眼神，孔瑞阳也是心领神会，手在嘴角揩了一把。二人起身朝着餐具回收处走去。
就在这时，李牧辰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那人看起来是小跑着过来的，看起来是刚下来吃饭的新人。按理说，在这样的撞击下，他手里的餐盘应该会直接翻倒，甚至溅到身上。
然而，他的身体仿佛本能般地动了。
他手腕一转，精准地稳住了原本已经飞出去的餐盘，可能是速度太快的缘故，餐盘里甚至连一滴残留物都没有洒出来。动作流畅得不像话。撞到他的是个小实习生，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李牧辰摆摆手：“没事。”但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听觉变敏锐，身体反应变快……这些变化，绝对不是错觉。他盯着自己端着餐盘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回到工位，还剩差不多25分钟左右的时间，按照惯例，李牧辰放下手机，双手抱在胸前，每天保证20分钟左右的午睡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屏幕前的代码随着李牧辰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正在一行行往下增长，目前的工作对他来说并没有难度，只要戴上耳机，他就可以高度专注的沉浸在自己的代码世界中。
……
下午 17:50。
李牧辰习惯性地重新拉取了一遍项目 SVN，确认无误后，依次整理并提交了当天的代码。接着，他扫了一眼布满五颜六色标记的排期表，在密密麻麻的任务列表中找到自己的部分，一项项核对，逐一标记完成。做完这些，他又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负责的几位同事的排期表，确保对整个项目的进度做到心中有数。
夜幕下，在地铁的呼啸声中，李牧辰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
杭城的灯火辉煌，但他却感到十分压抑，这种压抑感不是来自工作本身，而是工作的环境，具体来说，是一天天PUA员工的狗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