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5倍速
这一天，大概是路知秋印象中顾轻浅笑得最多的一天。
一路上，顾轻浅一直在笑。
笑容开心而又明媚，就像这洒满了一地的阳光。
之后，二人又从《挪威的森林》聊到《西瓜》，聊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又聊到了《夏至未至》。
都是一些有关于夏天的文学或者影视作品。
而这一路上，路知秋也不得不一直感慨着顾轻浅的阅读量之大。
有很多被顾轻浅描述为“很多人都听说过的”或者“很知名的”的作品，路知秋是真的完全一无所知。
大多数的时候，路知秋也只能默默地倾听，然后时不时地附和几句。
咱虽然是个丈育，但最基本的情绪价值还是能给到位的。
半路的时候，放学铃声便响了起来。
等到二人回到班里之后，教室之内已经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坐在前排的几个男生，正在将书本和练习册胡乱地塞进书包里。
但是由于动作太急了，拉链拉了一半就卡住了，数学卷子只得无奈地“小荷才露尖尖角”。
几个女孩子靠在窗前凑在一块，互相分享着一些零食和小吃，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
值日生们心不在焉地擦着黑板，早已归心似箭。
簌簌滑落的粉笔灰，在恰好流淌至室内的夕阳里，织成一片金色的雾。
也有人偷偷摸出了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照亮了课桌下狡黠的眼睛。
空气当中里漂浮着橡皮屑、薄荷味软糖、花露水和防晒霜糅杂在一起的味道。
头顶上慢悠悠旋转着的吊扇，把这一切搅拌成蓬松的倦意。
奔跑的少年们互相撞着肩膀，但没有人对此感到在意。
走廊上此起彼伏的“后天见”，轻快地掠过每个人的耳畔。
——这便是大多数星期五晚上的场景。
疲惫了一整个礼拜的高三牲们，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放松时刻。
路知秋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
男生的东西本来就比较少，于是路知秋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而这个时候，顾轻浅则还在慢慢地整理着书本。
“后天见。”
路知秋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顾轻浅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但也还是回应道：“嗯，后天见。”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告别，一下子路知秋还真有点不习惯。
以往边界感还比较强的话，他都是直接转头就走的。
而现在，打招呼似乎开始变得有些自然而来了起来。
十分钟后，路知秋来到了学校的大门。
大老远的，就见到老陈和老邓在冲他招手了。
路知秋看了一下时间，估摸着还算早，干脆也就在小马扎上坐了下来，陪两个老阿叔又酣战了几局。
至于结局嘛，自然又是老陈输掉了两包利群。
但跟往常一样，路知秋也没要。
毕竟自己也是上了点科技的，赢得也不算光彩。
他只要能薅到系统的羊毛，就也够了。
在天色逐渐开始有些暗下来的时候，路知秋拍拍屁股起身，无视了老陈头的鬼哭狼嚎，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校门口的人流仍然熙熙攘攘。
电瓶车，小轿车，已经在路边停满了一片。
家长们有的站在一起闲聊着，有的则各玩各的手机，等着各自的崽。
路知秋背着书包，从喧嚣声当中，迈着0.5倍速的步子缓缓地走过。
……
路知秋的家离陵海一中并不算很远。
没多久，他便走进了一条巷子之中。
此时接近晚上的六点钟，正是家家户户准备煮菜吃饭的时候。
走在路上，路知秋能够闻到弥漫在空气当中的菜肴的香味。
耳畔也回荡着从两边居民楼上传来的，翻炒食材时油爆的声音。
路知秋抬头看着被凌乱斑驳的天线分割成许多块的天空，忍不住作着深呼吸，享受着这短暂的放松时刻。
小的时候，路知秋就是在这样的一条小巷子里长大的。
那个时候他觉得巷子好长好长，也好宽好宽。
每天他都会在这里，跟一整条巷里的同龄小孩追逐打闹。
后来他长大了，那些伙伴们却不知道散落到哪些天涯海角去了。
他只知道最早的时候，有几个家里后来赚到点钱了，到初中的时候就搬走了。
再到后来高中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就都离开了。
毕竟，除了那些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的老人，谁也不愿意一辈子就住在逼仄阴暗的小巷子里。
于是那些在小巷子里跑来跑去大喊大叫的熊孩子们，就这么换了一批又一批。
路知秋慢悠悠地走着，沿着潮湿昏暗，顶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的步梯，走到了三楼。
“我回来咯。”
推门走进家门，路知秋习惯性地说道。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厨房之内的锅碗瓢盆和抽油烟机的声响。
这个点老爹老妈还在忙活着饭菜，一般注意不到客厅这边的动静。
等到路知秋换上拖鞋，准备走过玄关的时候，油烟机的声音刚好变得小了一些。
“丽姐今早又微我了，问咱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听到老妈王思的声音。
“是说铺面涨租金的事情吗？”
老爸路军峰问道。
“对。”
“说是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她也没办法。”
王思轻声叹了一口气道：
“老实说，丽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咱们这租金都快十年没涨了，如果不是真的有困难，她也不会这样。”
“说是如果我们不同意的话，就只好转给新的租客了。”
顿了一会后，王思又道：
“去年办的那笔贷款，这个月也刚好满一年了。”
“按照之前的还款计划，得还一部分的本金了。”
路军峰沉默地切了一会菜后，开口问道：“够吗？”
“不太够。”
王思似乎犹豫了一会：“除非把那笔钱也取出来。”
“不行。”路军峰摇了摇头说道，“那是留给小秋上大学用的。”
两人又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后，路军峰低声道：
“我再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我再去找找人。”
王思有些担忧地问道：“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
路军峰摇摇头道：“小秋现在是最关键的一年，怎么也得把这一年捱过去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