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枯骨拾剑炉

九嶷山的雾是铁锈味的。

玄衣人踩着绵延百里的碎甲残刃前行，蛛网状的裂痕在他脚下无声蔓延。三百年间第九次回到这里，那些被罡风削成尖刺的岩柱依然保持着坠落的姿态，仿佛连时间都被上古战场残留的煞气冻结。

他停在一具半掩在红土中的青铜棺椁前，棺盖上的饕餮纹独眼正渗出黑色黏液。当指尖触到棺椁边缘时，整片大地突然震颤，数以万计的尸虫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却在距离他衣角三寸处化作青烟。

“还不够。“玄衣人对着虚空低语，袖中滑落的火星点燃了虫潮。青色火焰映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剑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凝固着干涸千年的道纹血。

月光穿透血雾的刹那，某处岩层传来铮鸣。玄衣人靴尖踢开堆积的碎骨，露出半截插入玄武岩的剑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身与岩石熔为一体，剑格处盘踞的睚眦雕像却纤尘不染。

握住剑柄的瞬间，识海掀起滔天巨浪——

血色苍穹下，银甲将军的枪尖刺破云层。那杆缠绕着青色雷光的丈八蛇矛贯穿他胸膛时，他看清枪纂处刻着的“诛逆“二字。将军的面甲在劲风中碎裂，露出的竟是张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脸。

“监察司戊戌七号，擅改天命者...“雷鸣般的宣判声中，枪尖爆开的青焰吞没了整个幻境。

现实中的青铜剑发出龙吟，岩层应声炸裂。玄衣人凝视剑脊浮现的暗金铭文，那些扭曲的上古篆文在视网膜重组为：【监察司戊戌七号配剑·斩业】。

五步外传来枯骨碎裂声，某具头骨中滚出半枚玉珏。当他拾起这枚刻着星图的青玉时，西北方突然传来破空声。七名拾荒者驾着骨制飞梭降落，为首壮汉脸上的蜈蚣疤在火光中蠕动。

“道友找到什么好东西了？“疤脸汉子转动着淬毒腕刃，“这九嶷山的规矩...“话音未落，他看见玄衣人手中的青铜剑，瞳孔骤然收缩：“监察使的斩业剑！

另外六人同时祭出法器，暴雨般的毒针却在触及青焰结界时倒卷。玄衣人剑尖轻点地面，古老的监察司印纹在众人脚下亮起。疤脸汉子突然发出非人惨叫——他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黑色罪纹，正是三百年前屠灭青河村留下的业障。

“苍离真炎...您果然是...“壮汉在青色火焰中化作人形火炬，其余修士转身欲逃，却发现每步踏出都在原地留下血色脚印。当最后一人被火舌舔舐成灰烬时，玄衣人剑锋挑起半片残破的舆图，上面标注着“玉京山禁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玄衣人站在九嶷山最高处。手中玉珏与青铜剑产生共鸣，北方天际隐约浮现二十八宿星图。他摘下青铜面具，借着剑身反光看向自己的脸——三百年来第一次，眼角出现了细微的皱纹。

山风卷起焦土时，他听到记忆深处传来的童谣：“监察使，踏星轨，九嶷山下埋骨灰...“破碎的音节中夹杂着婴儿啼哭，还有锁链拖过白玉地砖的刺耳声响。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血雾，玄衣人踏着拾荒者的骨灰走向北方。腰间的玉珏突然发烫，星图某个节点亮起微光，那里标注着三个褪色小字：往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