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8章 龙骨船
听到阿力的话,所有苦田汉子全部都坐直身子,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开战。
远方的深邃中有雾气飘荡而来,头顶的钟乳石淅淅沥沥滴落水滴,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前方传来的任何动静。
白雾之中,隐约有一艘形似蛟龙的船,由远及近慢慢行驶而来。
看到那艘船后,阿力的眼中涌动着浓浓的期待和警惕。
“这是漕帮的龙骨船,看来这次他们也是做足了准备,能用龙骨船运送的,都是漕帮最重要的东西。”
“龙骨船?那是什么东西?和普通的船有区别?”
宋仁见阿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越发好奇。
“宋兄弟,你是不知道,漕帮有两大底牌,一个是捞尸队,另一个就是龙骨船。”
阿力陷入回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捞尸队为龙王爷坐下童子,可借助龙王之力纵横水下,而龙骨船则是用龙王遗蜕打造,专门应对水面之上的敌人,龙骨船所过之处,荡平河面。
漕帮龙骨船绝非寻常货船,其存在本身便是漕帮权柄与邪异信仰的具象。
船身裹着的盐霜里嵌满婴童乳牙,细看竟是泡发成米粒状的夭折童尸,被称作盐神甲。
这些盐神甲乃漕帮秘传邪术,将夭折婴灵炼成盐粒封入船板,遇敌时盐粒钻入敌人口鼻,吸尽血肉后复归船体。
最骇人的是船底倒悬的镇船尸,十八具泡发尸首脚踝拴着盐神符。
这些尸身生前皆是触犯帮规的漕帮子弟,被活剥皮肉填入槐木芯,再浸泡尸油七七四十九日。
每当船行至阴气汇聚处,尸首眼窝便浮起白翳,被盐符震碎的河漂子残肢便顺着尸油渗入龙骨缝隙,滋养着嵌在盐神甲里的婴齿。
那些乳牙遇阴气便疯长成獠牙状骨刺,将整条船化作移动的噬人凶器。
可以说,龙骨船本身,就如同一只嗜血残忍的水上巨兽,任何试图拦在面前的敌人都将被撕成粉碎。
“所以说,咱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看着龙骨船越来越近,阿力的声音越发低沉。
“力哥对这龙骨船如此了解,想必已经有计划了吧?”宋仁又问。
“那是自然,我断不可能拿着弟兄的性命去冒险,原本这计划还不够完善,但有了颂汶法师,再加上宋兄弟的手段,咱们事成的概率至少加了两成。”
阿力露出莫测笑容,凑到宋仁耳边讲述起来。
宋仁听完整个计划,也跟着笑了。
“那好,就按照力哥所说行事。”
谈话间,漕帮的龙骨船劈开暗河黑浪,船身裹着的盐霜在火光映照下泛出尸青色,透过船头的青光。
十二名赤膊水手分列船舷,脖颈至胸口刺满靛青刺青,盐神刺青每逢浪头打来便疯狂扭动,吮吸着水手们渗出的汗血。
掌舵的疤面汉子双目蒙着浸透黑狗血的麻布,腰间系着产厄妇人脐带绞成的锁阴索,遇水鬼河漂子作祟时能勒断其脖颈。
或许是因为龙骨船散发的邪气,锁阴索突然绷直,此刻正感应到河底无数泡发的断手在抓挠船底。
中舱四个裹着盐渍蓑衣的汉子蹲在四角,手中攥着浸泡过尸油的钓魂绳,那绳子是用吊死鬼的肠衣拧成,绳头拴着刻满龙王咒的漆黑秤砣。
每当暗河涌起异样水纹,他们便机械地往棺木泼洒混着香灰的盐粒,盐粒触棺即燃,腾起的青烟里凝出张张扭曲的鬼脸。
船尾蹲着个黑瘦汉子,正用凿头刀刮擦船帮,刀锋过处,缝隙钻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像是巨兽张开嘴,将船身周边围上来的河漂子撕扯成碎肉。
“要找到时机下手,得先把船镇住。”
阿力扭头对着颂汶法师所在的藤舟喊道。
“颂汶法师,到你出手了。”
颂汶法师从藤舟中站起,跳向湿滑的钟乳石后,指尖蘸着黑狗血,在岩壁上勾出第三道符咒。符咒纹路浸透了腥气,暗红的血珠顺着凹凸的石灰岩往下淌,在青苔上凝成蛇形的轨迹。
“大师,这符真能镇住龙王爷的船?”二娃攥着凿头刀,刀尖还沾着昨夜漕帮哨兵的血。
颂汶法师没抬头,把浸透尸油的草绳缠在符咒边缘。
“破解龙骨船的关键,第一是船身的盐神甲,第二就是船底钉着镇船尸的铜钱。待会记得用青磷火引燃船身,你趁机带弟兄砍断船尾的镇魂索——”
紧接着颂汶法师口中不断默念咒语。
墙壁上的符咒泛起血光,一根根草绳像是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蛇刺入河水,朝着前行的龙骨船激射出去。
草绳缠上船底镇船尸,在其疯狂的挣扎中,将其缠成茧子,草绳红符闪烁,镇船尸动弹不得,船身长出的尖牙,收缩回去。
龙骨船速度放缓,停在河面中央。
“出什么事了?”
正在和河底邪物作对的水手当即察觉到异样,朝着掌舵船夫喊道。
“镇船尸出问题了。”掌舵船夫用力扭了扭船舵,猜测着说,“可能是河漂子太多了。”
“要不要让人下去看看?”
就在漕帮这边陷入僵局的时候,阿力冲着弟兄挥手。
“把船放出去。”
在前方引路的乌篷船,加快了速度,冲入迷雾中。
正准备派人下水查看情况的水手,听到从前方传来的击水声,连忙示意全体成员进入战备状态。
看到五艘乌篷船出现后,他们心中更加疑惑了。
无论是乌篷船的形式,还是上面挂着的龙王幡,都可以证明那就是他们漕帮自己的船。
“妈的,不是交代过吗?今夜地下暗河不行船!都踏马听不懂话是吧?”
掌舵船夫骂了一句。
一旁站在甲板上的水手,则是看出了什么。
“这几艘船,好像是负责看守阴阳鬼市那边的,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能影响到咱们!”
掌舵船夫说着,忽地想到了什么,于是改口。
“带人过去看看,许是那群苦田贱种闹出幺蛾子了。”
中舱的四个蓑衣汉子默默站起身,解下腰间钓魂绳朝着乌篷船扔了过去。
钓魂绳死死缠在乌篷船桅杆上,水手顺着绳子迅速荡了过去。
四人分别落到不同的乌篷船船尾,他们瞳孔化为鳄鱼状的竖瞳,皮肤表面长出鳞片和尖刺。
弓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船头走了过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敌人,只有船夫在木然地划着桨。
看见对方腰上挂着的盐符和身上的盐神刺青,蓑衣汉子便解除了身上的异状。
“怎么回事?为什么擅离职守?”
其中一个蓑衣汉子走到船夫面前,一把抓住船夫肩膀,冷冷问。
船夫僵硬扭过头,脸色青灰。
蓑衣汉子瞳孔收缩,就要急退。
面前这船夫浑身僵硬冰冷,面无血色,显然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船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身侧放着的水刺,朝着蓑衣汉子的咽喉刺来。
“就是现在,动手!”
正抽着烟的阿力把烟杆插回腰间,露出被河水泡得发白的牙。
他解开缠在腰间的牛皮绳,绳头上拴着个油布包裹,掀开竟是几具巴掌大的陶瓮。
宋仁意会,从体庙取出备好的纸人。
这些纸人描着柳叶眉丹凤眼,嘴角胭脂红得瘆人,被暗河阴风一吹,纸片手指微微蜷动。
与探路童子不同,这是宋仁利用阴傀纸灵录,制作出来的另外一种纸人。
与一般纸人怕水不同,此纸人可于洑水前行。
“河婆渡厄,纸人抬轿。”
宋仁默念口诀,蘸着黑狗血在纸人额头点出天目,将整串纸人浸入河水中。
暗绿水流漫过纸人朱衣,那些胭脂突然活过来似的晕染开,在纸面渗出朵朵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