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溪谣

第1章青溪谣

蝉鸣撕开盛夏的正午，六岁的刘泽踮脚去够竹架上的丝瓜藤。汗珠顺着他稀疏的鬓角滚落，在打着补丁的粗布衣上晕开深色痕迹。篱笆外忽然传来碎石滚动的声响，他转头看见梦珂倒挂在老桑树上，草绳裤带垂下来险些扫到鸡窝。

“阿泽！河滩那边有彩虹蛙！“梦珂一个鹞子翻身摔进菜畦，沾满泥巴的手举着半片蛙蹼，“徐杰说要是能凑齐七色，山神会赏金瓜子！“

刘泽把最后个丝瓜丢进竹篓，瞥见灶房梁柱下晃动的光影——那是娘亲在给镇上的绣坊分拣丝线。他蹑手蹑脚翻过篱笆时，听见徐杰细弱的嗓音从磨盘后传来：“我爹说晌午河神要翻身...“

三个孩子沿着溪流往上游走。梦珂用狗尾草编的蚱蜢插在徐杰发髻上，惊得他差点踩到青苔。刘泽走在最前头，鹿皮靴踩在卵石上发出咯吱轻响，这是阿爹用去年猎的幼鹿皮缝的，鞋尖还留着道抓痕。

溪水在日头下碎成满河银鳞，白腹小鱼从他们脚趾缝里溜走。梦珂突然指着对岸大叫：“看！彩虹桥！“只见瀑布溅起的水雾间，七色彩虹正架在两块虎形巨石上。徐杰蹲下身舀水，掌心突然跃起只碧玉般的蛙，背纹缀着星点金光。

“是翡翠大将军！“梦珂扑过去时踢翻了鹅卵石堆，底下露出个拳头大的树洞。潮湿的苔藓间嵌着枚六棱晶石，阳光折射出七彩光晕。三个小脑袋挤作一团，谁也没注意头顶盘旋的灰喜鹊突然炸开羽毛。

日头西斜时，他们摸到北坡乱石岗。七尊人高的怪石像被巨斧劈过，裂缝里爬满紫藤。徐杰躲在刘泽身后，看着梦珂拿树枝戳石缝：“我阿奶说这儿住着石娘子，月圆夜会出来梳头...“

话音未落，最矮的怪石突然发出嗡鸣。刘泽感觉脚下地面微微震颤，石缝中腾起细小的尘雾，在夕阳下幻化成骏马形状。远处放羊的老汉眯起昏花眼，总觉得那团尘雾里闪过一抹青影。

“快跑！石娘子醒了！“梦珂拽着两人往山下冲。徐杰的虎头鞋跑掉一只，三个孩子的笑声惊飞了归巢的寒鸦。他们不知道，身后某块怪石的阴影里，有道裂纹正渗出朱砂色的液体。

暮色四合时，晒谷场上摆开竹床阵。刘泽躺在阿爷身边数星星，听见大人们摇着蒲扇说古。里正爷爷的烟袋锅明明灭灭，火星子跳进故事里：“...那年大旱，问道宗的仙长踩着青龙来布雨，龙尾巴扫过西山，留下七根镇妖柱...“

月光漫过三百六十五块青石板，云纹泛起幽蓝微光。梦珂猫腰溜过来，往刘泽手里塞了块温热的烤地瓜：“明天去镇妖柱探险？“徐杰抱着荞麦枕跟过来，发梢还沾着晶石的碎光。

三个小脑袋凑在竹床底下，用草茎在泥地上画路线图。蟋蟀在瓦罐里振翅，混着守夜人遥远的梆子声。谁也没注意，西山上的石柱群正在月华中投下剑形的影子，恰巧笼罩住熟睡的村庄。

夜半时分，炸雷劈开了墨色天幕。刘泽被雨打窗棂声惊醒，见阿爷举着油灯在检查房梁。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他看见后山竹林里晃动着数十盏幽绿灯笼——像极了里正故事里的妖火。

“待着别动！“阿爷突然抄起门后的猎叉。雷声间隙，整个村庄回荡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仿佛有巨兽在啃噬地脉。第二天清晨，村人才发现北坡塌了方，七尊怪石只剩五尊半，裸露的岩层上布满新鲜的抓痕。

里正带人祭拜山神时，在乱石堆里捡到片碗口大的鳞甲。阳光一照，青鳞上浮出北斗纹路，老猎户说这是蛟龙渡劫褪的皮。刘泽踮脚想摸，那鳞甲却在他指尖化成了飞灰。

七日后，三个孩子又来到发现晶石的河湾。暴雨冲垮了半片石滩，露出个丈许宽的深坑。梦珂用长竹竿往下一探，竿头突然传来金铁交击声。“底下有宝贝！“他眼睛发亮，却见徐杰盯着水面发抖——倒影里，他们的身影正被涟漪割裂成无数碎片。

刘泽弯腰捡鹅卵石时，发现坑底闪着微光。那是半截嵌在淤泥中的青铜剑柄，缠着水草宛如青丝。他刚要伸手，对岸山崖突然滚落碎石，惊起群群白鹭。等尘埃落定，剑柄已不见踪影，只剩个泛着涟漪的水涡。

当晚，刘泽做了个怪梦。他站在星空倒悬的河面上，七根石柱从水底升起，每根柱顶都立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人。晨起时，他发现枕边落着片湿漉漉的银杏叶，叶脉纹路竟与梦中石柱的裂痕一模一样。

白露过后的第三个满月，青溪村迎来了十年一度的祭山大典。男人们抬着扎纸青龙绕村三周，女人们往古樟树上系祈愿符。刘泽跟着阿爷在祠堂天井磨祭刀，发现垫脚石上的符文在烛火中扭动如蛇。

子夜时分，三牲祭品刚摆上供桌，西南方突然传来清越的钟鸣。那声音像是从云端落下，震得祠堂梁柱间的蛛网簌簌飘落。里正手中的线香齐齐折断，香灰在供桌上拼出个古老的“道“字。

守夜的黄狗集体噤声，村口老桑树无风自摇。刘泽看见西山顶升起七颗明星，排成勺状指向村庄。梦珂偷喝了祭酒，正指着星空嘟囔：“那是神仙的汤勺...“话音未落，北斗星阵突然爆出青光，整个村庄笼罩在淡绿光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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