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野摩柯（六）

大野摩柯常到一家叫听云社的酒馆听曲。

常驻此处的是江淮曲艺名家苏三。

苏三是个身材瘦削的瞎子，别无所长，唯弹的一手好琵琶。

他最有名的一首叫做映月三塔，曲调悲伤异常。

据说，人听此曲无不伤感落泪。

不少人为听他弹曲，专从外地赶到江淮来听曲，甚至有西域人士慕名而来。

西域人大都高鼻深目，毛发或红、或黄、或深褐，体毛与体味较重。

他们不懂中原的道德文章，以擅长奇淫巧技闻名于世，常在中原售卖一些新奇物件。

唐菖蒲就亲眼见过一个古怪的西域盒子。

当时，一个胡商在京城大街上，叫卖一个八音盒的。

所谓八音盒，是一种被打开盖子后，能自动奏响音乐的盒子。

那件盒子里藏着一个跳舞唱歌的银质玩偶。

玩偶是长翅膀的小孩形象，在盒子被打开后，会在盒子里转圈跳舞，并唱出一首奇妙的异国乐曲。

唐菖蒲觉得此物稀奇，就与胡商有了一番攀谈，得知西域还有人会制作能写字的玩偶，甚至可以模仿王右军的笔记。

据胡商说，在京城笔坛轩里就有三幅这种玩偶写下的右军字帖，每一幅都能卖一千文钱。

唐菖蒲笑道：京城有钱人的钱真是太多了，连赝品也能拍出这等价格。

胡商道：京城有钱人也不算太多。我在外地还见过两千文一颗的披红挂绿。

唐菖蒲道：一颗荔枝？

胡商道：一颗。不过，在京城就是万贯也买不到。这东西娇贵，不等运来就坏了。我是在泉州见到的。

唐菖蒲道：你跑过的地方不少。听说河朔三镇节度使也很有钱，你没去那边做过生意？

胡商道：去过。他们可不如京城里的官老爷们有钱。河朔确实有能赚钱的大买卖，不过我这种外国人做不成。

唐菖蒲道：什么大买卖？

胡商道：你知道长安城里一斤盐多少钱吗？

唐菖蒲道：要两百五十几文。

胡商道：山南东道、剑南东道这些地方呢？

唐菖蒲道：也得两百文左右。

胡商道：河朔的盐多少钱一斤？

唐菖蒲摇头道：不知道。

胡商比划着笑道：只要十文。

唐菖蒲奇道：差这么多？难不成那里的盐和别处不一样？

胡商道：盐自然都是一样。这边盐贵，贵在盐铁专卖。

唐菖蒲道：难道河朔没有盐铁专卖？

胡商道：当然没有。河朔紧邻渤海等国。那些国家不但没有盐铁专卖，连徭役都没有。河朔要是和别处一样重税害民，三镇百姓不都跑去当靺鞨人、契丹人了？

唐菖蒲叹口气，道：难怪朝廷多年打不下三镇，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

胡商道：从河朔进盐，再到京城卖，就是笔绝对赚钱的大买卖。可惜，这等大买卖都在权贵亲戚手里，根本轮不到旁人。

唐菖蒲道：都是些什么样的权贵呢？

胡商笑道：最小也得是个捉钱令史吧。官职太小的怕是打通不了一路上的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