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地下奇遇记
刘易斯不得不承认，他被诱惑到了。
写下爱丽丝的故事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夙愿得偿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会连放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好，我答应。”
听到刘易斯同意，叶延唇角微扬，将地毯上的星瘿墨向他那边轻轻一推。
“卡罗尔先生，我们现在就写吗？”
“稍等。”
刘易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
“我需要准备一点东西。”
他快步回到房间，很快便抱来一叠羊皮纸出来，郑重其事地在地毯上铺开。
“羊皮纸是我经过多次实验后得到的最佳选择，用羊皮纸写故事，能比用其他材质的纸张多写七个字。”
闻言，叶延心神一动。
原来纸的材质还竟会影响书写进度。
此前他曾尝试为故事创作一个简短前传，试图用取巧的方式完成写作。但那天以后，他便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星瘿墨甚至无法从钢笔中流出。
“卡罗尔先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可以写篇幅较短的《爱丽丝地下奇遇记》。”
叶延适时提出自己的建议。
“如果能顺利写完它，那么后续扩充的其他故事自然也能完成。”
爱丽丝的系列故事都以地下奇遇记为原型，只要完成这部作品，后续的镜中奇遇记都有可能顺利创作出来。
如果这次书写成功，就证明代笔是被允许的，其中的操作空间可要大得多。
“好。”刘易斯点了点头。
他拿起钢笔，笔尖蘸了蘸那幽蓝如夜空的墨水，在纸上落下第一行字：
【爱丽丝坐在河岸边姐姐身旁……】
笔尖流淌出的字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流畅，仿佛墨水本身在引导他的思绪。
更令他惊讶的是，以往写作时那股如影随形的钝痛竟几乎察觉不到，只剩下细微的、几不可察的隐痛，像是被某种温和的力量轻轻抚平。
这墨水果然是特别的！
刘易斯心中一震，但笔尖未停，心中那个已经写好的故事如溪流般自然倾泻。
他隐约感觉到，这次的故事，或许会比他想象中写得更远。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爱丽丝听到兔子自言自语地说：“哦，天啊！哦，天啊！我要迟到了！”】
第一章掉进兔子洞的情节很快完成，刘易斯随即开始创作第二章的眼泪池。
笔尖刚触及纸面，一阵剧烈的钝痛便在他的脑中炸开，比先前强烈一倍。
还好。
这种痛感尚可忍受。
刘易斯咬紧牙关继续书写，笔尖在羊皮纸上艰难地划动。
叶延注意到对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书写速度明显迟缓。
这才写到第三章就有如此大反应吗？
他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一个猩红的玻璃瓶，瓶中悬浮着缠绕红丝的心脏状物体，正随着某种韵律缓缓搏动。
“试试这个，卡罗尔先生。”
叶延将一滴沉沦赤慧融入红茶，暗红色的液体在茶汤中游动。
“它能对您有所帮助。”叶延将茶杯推向虚弱的刘易斯面前，接着又谨慎地补充道：“但请浅尝辄止。”
沉沦赤慧的复元效果比蜜酒更好。
但叶延从雷斯垂德警探那里得到的资料显示，刘易斯·卡罗尔并非能力者。过量饮用沉沦赤慧会让他的魂质陷入到[入魅]的病异化状态，意识沉沦于一片猩红之中。
这是沉沦赤慧使用过量而产生的负面效果，和人饮酒过多会喝醉一样。
而让叶延觉得很不可思议一点就是，这个世界的刘易斯作为一个普通人，写出来的东西竟然会涉及到神秘。
因为故事是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
叶延估计，真正的原因或许要等刘易斯将故事完整写出来时才能揭晓。
没有丝毫犹豫，刘易斯单手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红茶。
而他的右手依旧写个不停。
深红的烈酒滑入喉中，刘易斯的脸颊瞬间泛起醉酒的酡红，原本颤抖的手指重新变得稳健，笔尖书写变得流畅。
“嗯？”
一直静静注视的叶延发现不对，他居然看见刘易斯在写柴郡猫的剧情。
“您……为什么要多写剧情？”
刘易斯艰难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我觉得还能写更多，如果因为保守...而错过这些角色...我会后悔的...…”
他每说一个字，就发出粗重的喘息。
“而且如果这次失败，我们还有下次机会...…不是吗？你之前说到《爱丽丝地下奇遇记》里没有柴郡猫时眼中带着一抹遗憾，我想...你一定是喜欢它的...…”
说到这里，刘易斯的蓝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我能为爱丽丝创造整个童话世界，当然也能为我新交的儿童朋友写出他最钟爱的角色...…”
叶延：“……”
所以说，写童话的文豪都这么擅长打动人心吗？
每写完一章喝一口。
当刘易斯写完第五章时，他的眼中已经开始浮现出奇异赤红光彩，这是沉沦赤慧正在侵蚀精神的征兆。
手指关节灌了铅似地发僵，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人持斧在脑壳里劈凿。
赤红着双眼的刘易斯终于支撑不住。
就在钢笔即将在他指尖滑落之时，叶延伸出手，稳稳覆上了他的手背。
“请您坚持一下，看着我书写的内容。”
叶延虽然记得地下奇遇记的内容，但两个世界终究有差异，他不能保证自己记得的版本是刘易斯心中的故事。
“若我的记述有误，您闭上眼睛即可。”
看着刘易斯点头，叶延带动对方的手腕移动。
笔尖刚触及纸面，刘易斯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剧痛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太阳穴，耳畔响起千万只蜜蜂的嗡鸣，让他的意识几近涣散。
而叶延的手却稳如磐石，他感受不到丝毫异样。
果然……
叶延的心沉了下去。
任何取巧的尝试都是徒劳，自己并不能承担原作者书写文字的代价。他想要抽回手，却对上了刘易斯哀求的目光。
那双布满血丝的蓝眼睛死死盯着叶延，似乎在向他传达一种无声的呐喊：
别停！
让我的手继续动，我还能写！
我必须要写完！
叶延很想说还有两章的内容未写，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痛得休克过去。
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叶延沉默地推动着笔尖，耳边充斥着在刘易斯抑制不住的痛呼声。但他此时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机械地协助着刘易斯完成这场痛苦的创作仪式。
既然不想停，那他也不会停。
【到这里来的都是疯子，我们全都疯了，你疯了，我疯了……】
叶延握着刘易斯的手写下这句话。
一缕鲜血从刘易斯口中喷出，他整个人重重地瘫倒在地毯上。
瞳孔因痛苦而剧烈收缩。
但刘易斯依然固执地紧盯着叶延那只，正代替他继续在纸上书写的手。
笔尖划过染血的纸面，在他的眼前拖曳出暗红色轨迹，每一个字母都仿佛在落日的黄昏中燃烧和发光。
当叶延写下最后一个字母。
羊皮纸上的蓝色墨迹开始流动，某些字母扭曲变形，仿佛要挣脱纸面的束缚。
失败了吗？
叶延攥紧了拳头，他立刻转过身，打算带着刘易斯前往医院。
就在这时，一个从未听过的沙哑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哦，太糟了，天哪！时间来不及了，我可能要迟到了！”
声音响起的瞬间，叶延眼前一黑。
下坠。
无止境的下坠。
耳边回荡着癫狂的大笑，在黑暗中叶延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