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逆轮烬锁
萧云舟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裂纹，青璃燃烧的银发在血焰里翻卷成灰白色咒文。他低头看着贯穿胸口的冰晶手掌，那些细密的裂痕正顺着锁骨纹路爬上脖颈，皮肤下浮动的锁链阴影与冰晶折射的光斑交织成诡异的图腾。渊底堆积的白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某具骸骨突然抬起手抓住他的脚踝，空洞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幽蓝磷火。
“舟儿......“
母亲的声音裹着冰渣从骸骨堆深处传来，萧云舟踉跄着后退半步，发现脚踝处的骸骨指节上戴着熟悉的翡翠扳指——那是父亲参加祭典时才会佩戴的族徽信物。冰晶手掌突然在他胸口拧转半圈，剧痛中数百段记忆碎片顺着裂纹涌入脑海：父亲深夜擦拭染血的青铜钥匙、七叔在祠堂焚烧写满卦签的黄纸、母亲临盆时窗外掠过九道锁链虚影......
“萧家小儿竟妄想挣脱命轮？“
青铜棺椁里传来沙哑的嗤笑，七叔的冰雕残片在血焰中重新聚合成人形。他半透明的躯体里游动着细锁链，指尖缠绕的冰丝正与青璃尸身上的镇魂钗共鸣：“当年你父亲剖开三百具妖兽肚腹，才在虬龙逆鳞上刻下换命咒。你以为掌心裂纹是诅咒？那可是萧重光用通幽骨炼化的命契！“
萧云舟挥剑斩断脚踝处的骸骨，冰晶长剑却突然脱手飞向青璃尸身。剑柄龟甲映出血焰中浮现的画面：三百年前暴雨倾盆的祭坛上，青璃赤脚踩在青铜轮盘中央，萧重光将剜骨刀抵在她脊梁第三块骨节处。两人的对话被雷声切得断断续续，但萧云舟读懂了青璃翕动的唇形——“锁魂人终成困兽“。
“七叔当年不是死在妖兽潮里吗？“萧云舟故意侧身露出掌心血痕，果然看见对方瞳孔剧烈收缩，“正月十七子时，你在祠堂地窖焚烧的龟甲，刻的可是'丙辰年癸巳月乙未日'？“
冰雕躯体突然迸开裂纹，七叔踉跄着扶住倒悬的青铜棺。棺盖缝隙里垂落的锁链骤然绷直，末端拴着的冰雕开始融化，露出里面封存的青衣术士——正是当年教导萧云舟卦术的盲眼师父。
“丙辰年......“七叔的声带像被冰碴割裂，每说半句就有冰晶从嘴角渗出，“那是你降生前三个月，族长带着三十死士闯进葬龙渊。我们在渊底看见的可不是什么虬龙尸骸......“
血焰突然暴涨，将他的话语吞没在噼啪爆响中。青璃尸身的心口处浮现青铜轮盘虚影，九根镇魂钗同时震颤着吟唱古调。萧云舟趁机扑向冰晶长剑，剑柄龟甲却突然发烫，在他掌心烙出河图洛书的图纹。
“舟儿，看脚下！“
母亲急促的呼喊从头顶传来，萧云舟翻身滚向左侧。原先站立的位置炸开冰刺，森白骨茬上凝结着暗红色冰霜。青铜棺群开始顺时针旋转，每具棺椁都投射出青璃生前的记忆光影：她在雪山之巅用锁链绞杀雷兽、于血海中点燃冰莲超度亡魂、最后定格在葬龙渊底撕心裂肺的呐喊——锁链贯穿她四肢钉入青铜柱时，萧重光正将沾血的剜骨刀刺进自己心脏。
“当年......“七叔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冰晶躯体正在融化成水雾，“族长发现通幽骨能逆转命契，但要炼化它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他的手指突然指向萧云舟胸口，“你出生那晚，青璃的尸身曾在冰棺里睁眼——她右眼瞳孔里映着的，是你襁褓中咬破的指尖。“
冰晶长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身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萧云舟感觉掌心裂纹正在吞噬剑柄传来的寒意，血管中游走的锁链阴影逐渐染上霜色。他抬头看向青璃尸身，发现她燃烧的银发不知何时变成了母亲惯用的碧玉簪样式，发梢垂落的冰珠正与自己腰间玉佩共鸣。
“母亲当年真是坠崖而亡吗？“萧云舟突然挥剑斩向最近处的青铜棺，剑气掀开的棺盖里赫然封着林婉秋的冰雕。她维持着伸手欲抱的姿势，怀中婴儿襁褓上沾着发黑的血迹，“父亲说您抱着我刚满月的弟弟失足跌落葬龙渊，可这冰雕的裂痕分明是锁链勒绞所致！“
血焰中的青璃尸身突然颤动，镇魂钗迸发的寒光将整个渊底照得雪亮。萧云舟在强光中瞥见冰晶长剑的剑脊上浮现文字——正是母亲教他认字时反复抄写的《往生咒》。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六岁那年他高烧昏迷，母亲彻夜握着他生有裂纹的左手念咒；生辰那日父亲带回的“护身符“，实则是浸过兽血的锁魂钉......
“萧重光用二十年阳寿换来的命契，岂容你轻易破除？“
青璃尸身突然开口，声音却是七叔与盲眼师父的混合腔调。她抬手将燃烧的银发甩向空中，发丝化作万千冰晶锁链缠向萧云舟。冰链触及皮肤的瞬间，萧云舟看见三百个重叠的幻象：不同年龄的自己被锁链贯穿，每个幻象心口都插着样式各异的青铜钥匙。
“你以为掌心裂纹是束缚？“青璃的尸身突然闪现到咫尺之间，腐烂的左手指向萧云舟眉心，“这才是真正的命契烙印！萧家人代代相传的通幽骨，早在你胎息未成时就被炼成了锁魂钉......“
萧云舟突然抓住她腐烂的手腕，掌心裂纹渗出金红交缠的血珠。当血液滴在青璃腕部的镇魂钗上时，整个葬龙渊响起琉璃碎裂的脆响。倒悬的青铜棺椁同时炸开，冰封的尸体如雨坠落。七叔的冰雕躯体彻底融化，露出里面被锁链贯穿的干尸，他的喉骨处卡着半枚青铜卦签。
“丙辰年......族长剖开少夫人胞宫......“干尸的声带摩擦着卦签，“取出的不是婴孩......是缠着锁链的......通幽骨......“
冰晶长剑突然脱手插入地面，剑柄龟甲迸发的青光中升起林婉秋的虚影。她发髻散乱，染血的双手捧着团被锁链缠绕的冰晶，眉眼间尽是决绝：“舟儿，当年娘亲没能护住你的胞弟，但这次......“虚影突然扑向青璃尸身，冰晶锁链如蛛网将她与尸身缠绕，“娘替你斩断这三百年的命轮！“
萧云舟嘶吼着冲向虚影，掌心血珠溅在青光屏障上烧出孔洞。当他终于触到母亲衣角时，虚影突然凝成实体——林婉秋残破的魂魄正被镇魂钗撕扯，嘴角却噙着释然的笑：“你父亲将通幽骨植入我腹中时，我在冰棺里窥见了命契全貌......真正的锁魂人不是青璃......“
血焰骤然熄灭，青璃尸身轰然倒地。渊底白骨堆开始下沉，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冰湖。萧云舟抱着母亲逐渐消散的魂魄，听见她最后的耳语随冰晶碎裂：“......要毁掉青铜轮盘，就得让锁链承认你是......“
余音被冰层破裂的巨响截断，湖面浮出九尊青铜鼎。鼎身刻满萧氏历代族长的名讳，鼎内沸腾的血水中沉浮着无数卦签。萧云舟的掌心裂纹突然发烫，河图洛书的图纹脱离剑柄印入他眉心。当他伸手触碰最近的青铜鼎时，血水突然凝结成冰，鼎内浮现出自己婴儿时期的画面——父亲正将沾满兽血的锁链缠上他蜷缩的脚踝。
“萧重光抽我三根肋骨炼成锁魂钉时，你可听见锁链在哭？“
青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冰湖表面开始浮现细密裂纹。萧云舟低头看向怀中，母亲的魂魄已彻底消散，唯有那抹残笑凝结成冰晶挂坠落在他掌心。当冰晶触及裂纹时，整个葬龙渊的时间流速突然减缓，坠落的冰屑悬浮成星图，每颗冰晶都映出段被篡改的记忆。
“你以为逃得出命轮？“七叔的干尸突然弹坐而起，贯穿胸口的锁链哗啦作响，“萧家祠堂地下埋着三百童尸，他们的生辰八字都被炼成了......“
话音未落，冰晶长剑突然自行飞起，剑光如游龙贯穿干尸头颅。飞溅的碎冰在空中组成卦象，萧云舟认出这是母亲教过他的“归魂大凶“局。湖面冰层彻底崩裂时，他看见湖底矗立着与青璃尸身上相同的青铜轮盘，只是中央嵌着的不是镇魂钗，而是半块染血的婴儿襁褓。
锁链破水而出的瞬间，萧云舟将冰晶挂坠按向眉心。河图洛书图纹绽放的青光中，他看清了青铜轮盘背面刻着的真相——萧重光手持剜骨刀的身影旁，蜷缩着个腹部隆起的女子，她腕间锁链没入的地方，赫然是青璃尸身缺失的右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