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甘露喋血（中）
梨园的琴声戛然而止，最后一缕《霓裳羽衣曲》的余音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一根崩断的焦尾琴弦，嗡嗡作响，最终无力地垂落，正巧刺入摊开在琴案上的古谱。
李琰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断裂。他紧紧抱着安宁公主，在弥漫着浓烟和血腥味的甘露殿中穿行。
殿外喊杀声震天，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如同催命符，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火光映照下，殿内金碧辉煌的装饰也显得狰狞可怖，如同地狱的景象。
“皇兄……我好怕……”安宁公主的声音颤抖着，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李琰，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李琰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悲痛，柔声安慰道：“别怕，皇兄会保护你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琰心中一沉，他敏锐地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他拉着安宁公主躲到一尊巨大的铜鼎后面，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嗜血的兴奋。
脚步声在殿内回荡，如同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李琰紧紧握住安宁公主的手，手心满是汗水。
他知道，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就在这时，安宁公主头上的九鸾钗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李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三枚闪着寒光的透甲锥从钗中射出，正中冲进来的三个黑衣人。
锥尖刺入他们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李琰的脸上，温热而腥臭。
黑衣人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李琰愣住了，他看着安宁公主头上的九鸾钗，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安宁公主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她怯生生地说道：“皇兄，我……”
李琰回过神来，他一把抱住安宁公主，在她耳边低语：“嘘，什么都别说。”他拉着安宁公主，朝着殿后走去，那里，似乎有一条通往生路的密道……
“那边好像有人！”一个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李琰心头一紧，脚步更快了几分。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密道，否则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殿后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李琰的目光快速扫过，试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突然，他看到一幅山水画略微倾斜，画框下方似乎有一道缝隙。
他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密道的入口？
“站住！”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李琰来不及多想，他将安宁公主护在身后，用力推开了山水画。
画框后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暗的通道。
李琰拉着安宁公主，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几乎就在他们进入密道的瞬间，追兵冲了进来。为首的壮汉手持长刀，刀锋闪着寒光，朝着李琰的后背劈了下来。
李琰本能地侧身躲避，刀锋贴着他的后背划过，他手中的《孙子兵法》被劈成两半，纸页纷飞，如同飘落的蝴蝶。
“可恶！让他们跑了！”壮汉怒吼一声，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纸片，带着追兵冲进了密道。
密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李琰紧紧拉着安宁公主的手，摸索着前进。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味，脚下湿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皇兄，我怕……”安宁公主的声音颤抖着，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别怕，皇兄在这里。”李琰紧紧抱着安宁公主，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追兵的脚步声在密道里回荡，如同催命符一般，越来越近。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石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琰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他心中一沉，难道他们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吗？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他听到安宁公主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兄，你看，这石门上有字。”
李琰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石门上确实刻着一些文字，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他仔细辨认着，却完全看不懂这些文字的意思。
“皇兄，《守城录》器械篇有云：‘凡机关造设，必循五行八卦之理。’这石门上的符文，像是八卦阵的排列。”安宁公主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仿佛黑暗中的明灯，照亮了李琰心中的希望。
李琰看着年仅六岁的安宁公主，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他清楚地记得，安宁公主从未读过《守城录》，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安宁公主伸出小手，在石门上的符文上轻轻触摸，口中念念有词：“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
随着安宁公主的吟诵，石门上的符文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艮覆碗……”安宁公主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李琰，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皇兄，艮覆碗……接下来是什么？”
李琰心中一震，安宁公主方才吟诵的口诀，分明与他记忆深处的一段旋律暗合。
那旋律，来自他曾经玩过的一款古墓探险游戏，游戏中破解八卦阵的提示音。
难道……这仅仅是巧合？
他凝视着石门上的符文，脑海中浮现出游戏中的八卦阵图。
乾三连，坤六断……艮覆碗……
对！
接下来应该是巽为工！
“巽为工！”李琰脱口而出。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石门上的符文光芒大盛，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过后，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更加幽深的通道。
“皇兄，你好厉害！”安宁公主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李琰勉强笑了笑，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他不知道安宁公主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拉着安宁公主，走进了石门后的通道。
追兵很快赶到，看到打开的石门，为首的壮汉狞笑一声：“还想跑？没那么容易！”他一挥手，带着追兵冲进了通道。
李琰和安宁公主在通道里快速前进，追兵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通道蜿蜒曲折，如同迷宫一般，李琰凭着记忆中对游戏地图的印象，带着安宁公主左拐右拐，试图甩掉追兵。
突然，李琰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弯下腰，摸索着，发现地上有一根断裂的琴弦。
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他从安宁公主头上取下九鸾钗，将钗上的金丝抽出，与断裂的琴弦连接在一起，制成简易的绊线。
他将绊线的一端固定在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另一端则连接着安宁公主手中的九鸾钗。
“安宁，等下我喊‘放’，你就松手，知道吗？”李琰低声说道。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握着九鸾钗。
追兵越来越近，李琰屏住呼吸，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放！”李琰大喊一声。
安宁公主松开了手中的九鸾钗，绊线瞬间绷紧，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追兵绊倒在地。
“啊！”惨叫声在通道里回荡。
后面的追兵躲闪不及，纷纷撞在一起，通道里顿时一片混乱。
李琰拉着安宁公主，趁着混乱，继续向前跑去。
突然，安宁公主的袖中掉出一个东西，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皇兄……”安宁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李琰的心猛地一沉，他循声望去，借着通道壁上昏暗的火把光芒，看清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木马，造型粗糙，却依稀能辨认出马的轮廓。
木马的材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被摩挲得油光锃亮，显然被主人经常把玩。
李琰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他认得这木马，那是他还是九皇子李琰时，亲手为安宁雕刻的。
当时他虽然年幼，却也懂得用手中的木雕，来表达对妹妹的疼爱。
这木马，是他们兄妹之间，最珍贵的童年回忆。
“皇兄……”安宁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脸上满是惊慌。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木马的重要性，想要伸手去捡，却又有些犹豫，害怕被李琰责怪。
李琰弯腰捡起木马，指尖触碰到木马表面，一股温润的触感传来，仿佛带着安宁的体温。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擦拭掉木马上的泥土，递还给安宁，柔声道：“收好它，别弄丢了。”
安宁接过木马，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快走！”李琰低喝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温情。
追兵随时可能赶到，他们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两人继续在黑暗的通道中摸索前进。
通道越来越狭窄，空气也越来越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让人感到窒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
李琰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他拉着安宁，朝着光亮的方向跑去。终于，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那是一扇紧闭的石门，石门上锈迹斑斑，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石门中央，有一个方形的凹槽，似乎是用来放置某种东西的。
李琰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石门。
他隐隐感觉到，这扇石门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突然，安宁指着石门旁边的一处角落，惊呼道：“皇兄，你看！”
李琰顺着安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石门旁边的墙壁上，赫然镶嵌着一个青铜铸造的匣子，匣子造型古朴，表面刻满了繁复的花纹。
李琰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这个青铜匣子。
匣子整体呈长方体，约莫一尺长，半尺宽，通体呈现出一种幽暗的青铜色，表面因为长年累月的侵蚀，生出了一层厚厚的铜锈，使得匣子上的花纹显得更加的斑驳和神秘。
匣子的正面，正对着李琰的视线，镶嵌着一个古朴的铭牌，铭牌上用篆书刻着两个字——“铜匦”。
就在李琰盯着铜匦的瞬间，他忽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远离这个古怪的匣子。
几乎就在他后退的同一时间，他感到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
李琰缓缓转过身，借着火把的光芒，他看到，他们所处的这条密道，竟然是由天牢改造而成！
密道墙壁的砖缝间，隐隐渗出白色的盐卤，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而墙壁上，则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算经公式，笔迹潦草，似乎是出自囚犯之手。李琰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无法理解，在这皇宫深处，为何会出现天牢？
这密道，又通往何处？
这扇石门之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这个铜匦……
“武周……长寿二年……”安宁公主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李琰的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