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9月2日晴《军训服上的涂鸦》
夏栀把最后一点钴蓝抹上领口时，整片操场忽然安静得能听见云朵融化的声音。我们橄榄绿的军训服正在她手下变异，像被泼了颜料的变色龙匍匐在水泥地上。
“这叫《印象派军魂》！“她甩着马尾后退半步，迷彩服右肩赫然绽放着梵高风格的向日葵，左胸用普鲁士蓝写着“精忠报国“——如果岳飞的盔甲由莫奈设计的话。
牛约翰正偷喝藏在军帽里的冰可乐，气泡喷泉般涌出时，他新剃的板寸头活像块长满青苔的西瓜皮。“大画家，“他打了个充满二氧化碳的嗝，“你这算给军训服整容还是毁容？“
沈兮兮的检举来得比总教官的哨声更快。当赵凯老师拎着夏栀的后领往主席台拽时，她别在腰间的颜料管叮当作响，仿佛中世纪囚徒的镣铐。我盯着自己规规矩矩的军训服，突然发现袖口缝线处洇着片蓝渍——方才替她扶颜料盘时蹭上的。
“根据《中学生守则》第七章第四条...“沈兮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活像台卡带的复读机。她今天把刘海夹得一丝不苟，远看像顶了片黑曜石在额头。
顾远航就是在这时抱着三角板出现的。这个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少年蹲在涂鸦前，用树枝在沙地上划出抛物线：“颜料扩散速率与织物密度成反比，按f(x)=k/x函数模型计算...“他抬头时汗珠顺着喉结滚落，在沙土上砸出个小坑，“三小时二十六分后会形成最佳视觉效果。“
总教官的扑克脸裂开条缝。赵凯老师摸着下巴上新冒的胡茬，迷彩服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是π的无限不循环小数。“小子，“他踹了脚顾远航的军靴，“把你那堆公式翻译成人话。“
“报告教官！“夏栀突然立正，沾满颜料的手指向天空，“这是用丙烯酸和梦想调配的迷彩，比传统染色牢固37%！“她马尾辫扫过顾远航正在推导的公式，在沙地上留下串神秘的波纹。
后来我们在树荫下罚站军姿时，牛约翰正用脚趾给蚂蚁画迷宫。“知道老赵为啥放过咱们吗？“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那纹身是前年带军训时，被美院女生拿马克笔画的！“
夕阳给操场铺上蜂蜜时，总教官宣布加训半小时。夏栀的改良版军训服在晚风里猎猎作响，那些狂放的色块居然与暮色完美融合。顾远航被特许坐着监工，他膝盖上摊着《微积分初步》，书页间夹着片金盏菊标本——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计算日照角度的天然量角器。
沈兮兮的检举本在裤兜里露出尖角，像随时准备发射的暗器。但当她经过夏栀身边时，我分明看见她偷瞄了一眼迷彩服下摆的鸢尾花图案。或许再严苛的纪律委员，心底也藏着朵想盛开在画布上的花。
解散时我落在最后，听见赵凯老师对周小满说：“当年我在部队偷用信号弹画画，可比这疯多了...“他腕间的π符号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像串永不闭合的密码。
回宿舍路上，夏栀把调色盘藏在背后，迷彩裤侧兜却漏出截橘色颜料。月光把她影子拉得很长，那些斑斓的色彩在黑暗中反而更加清晰。我突然觉得军训服本该如此——规整的橄榄绿里藏着万千星河，正如少年们笔挺的衣领下，跳动着不规则的梦想。
（正文完）
9月3日晴《军训求生指南第一条》
我怀疑教导主任杨健是蜥蜴变的。
当那个黑西装身影从树荫里弹射出来时，齐玥玥手里的防晒霜正好喷在我后颈上。这管日本进口的“雪肌妖精“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晕——然后精准降落在杨主任的秃顶上。
“林小满！齐玥玥！“杨主任的怒吼震落了三片梧桐叶，“校规第27条！禁止携带任何化妆品！“
我盯着他额头上缓缓流淌的白色乳液，突然想起奶奶做的酒酿圆子。齐玥玥的睫毛膏正在以每秒0.3毫米的速度晕染，她今天特意戴的日抛美瞳此刻瞪得像愤怒小鸟：“报告主任！这是医用防晒霜！““医用？“杨主任的金属哨子差点戳进防晒霜包装，“成分表第三行写着珍珠粉！第四行还有玻尿酸！“
我悄悄把右脚往树荫里挪了半寸。塑胶跑道正在滋滋冒烟，我的帆布鞋底传来可疑的焦糊味。余光瞥见顾远航站在方阵最前排，他的迷彩服平整得像刚从真空包装袋里拆出来，连帽檐阴影都恰到好处地停在鼻梁三分之二处。
“你们两个！“杨主任从裤兜掏出永远擦不干净的老花镜，“现在去跑...““老师，“顾远航突然举手，腕表在阳光下闪了下，“根据《中学生军训管理条例》第四章第十二条，初次违纪应以教育为主。“
整个方阵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防晒霜滴落的声音。夏栀在我斜后方发出鸽子般的咕咕笑——这是我们的暗号，表示“快看齐玥玥的睫毛膏要化成黑雨了“。
杨主任的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最后化作一声冷哼：“去树荫下面壁！把《中学生军训管理条例》抄十遍！“
我们像两只被喷了杀虫剂的蟑螂挪到梧桐树下。齐玥玥从Bra里摸出迷你便签本时，我确定听到了金属扣弹开的声音。这女人居然把文具店开到内衣里！
“都怪你！“她用眼线笔在便签上戳出星战激光剑的效果，“非要借我的防晒霜。“
“是你非要显摆新买的喷雾款！“我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迷彩服，“再说你涂了五层粉底...“
“那是素颜霜！“她突然压低声音，“喂，你觉不觉得顾远航刚才特别像《恶作剧之吻》里的江直树？“
我笔尖一顿，“江直树才不会背《中学生军训管理条例》。“话音刚落，一片清凉贴突然从迷彩服领口掉进我后背。转头看见顾远航正带队练习向左转，右手还保持着弹射的姿势。齐玥玥的便签纸被口水晕染了：“他刚才是不是看了你一眼？“
“他在目测我们和主席台的距离。“我撕开清凉贴，薄荷味瞬间激活了快被晒化的脑细胞，“根据三角函数计算违纪学生受紫外线辐射的最佳缓冲带...“
“林小满！“杨健的吼声再次穿透操场，“不许交头接耳！“
夏栀所在的方阵正经过我们面前。当她踢着正步经过时，我清楚看见她用唇语说：“齐玥玥的睫毛掉在下巴上了。“而那个笨蛋还在用气声问我：“你说顾远航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粉？他领口比漂白剂广告还白。“
傍晚收操时，我的迷彩服已经能拧出半斤盐粒。夏栀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知道杨主任为什么对化妆品这么敏感吗？“她亮出手机里偷拍的照片——教师节表彰栏上，杨健年轻时的照片里，他留着郭富城式中分头。“听说他当年因为用摩丝被记过。“夏栀的笑声惊飞了归巢的麻雀。
齐玥玥突然从我们中间冒出来，补妆镜映出她焕然一新的眼线：“最新情报！顾远航的清凉贴是校医室特供的，加入了他自己配比的薄荷精油。“
我望着远处正在帮教官收旗杆的挺拔身影，突然发现他的迷彩裤脚卷起高度完全对称。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时，我莫名其妙想起《小王子》里的话：“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比如防晒霜要涂在血管里这件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