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雨夜的U盘
强子蹲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林薇薇的檀木首饰盒。
台灯暖光像一层蜂蜜涂在她那些廉价首饰上——镀金耳环掉漆处泛着铜绿，人造珍珠项链的搭扣缠着几根长发。他想起上个月送她的蒂芙尼钻石项链，至今还锁在盒子里贴着价签。
“薇薇，我U盘是不是落你这儿了？”
浴室水声骤停，磨砂玻璃上浮起一团模糊的影子：“左边抽屉找找？”
他拉开抽屉的力度像在拆炸弹。
梳妆台抽屉被拉开时，铰链发出干涩的呻吟，像极了上周裁员面谈会上被解雇员工喉咙里的哽咽。
强子的食指勾住首饰盒铜扣，指纹蹭过边缘一块霉斑——这盒子还是他七年前送林薇薇的生日礼物，彼时他刚转正，咬着牙用半个月工资换了这“古董复刻款”。盒盖上雕刻的并蒂莲在台灯下泛着油垢的腻光，花瓣缝隙里卡着半片美甲，孔雀蓝镶水钻，正是林薇薇上周陪周慕阳出差时的款式。
台灯光晕昏黄如隔夜茶，林薇薇那些廉价首饰在丝绒衬布上闪着冷嘲般的光。镀金蝴蝶耳钉的翅膀缺了一角，人造珍珠项链的搭扣缠着几根栗色长发——强子突然想起上周路过周慕阳办公室，瞥见他秘书耳朵上晃着对Tasaki珍珠耳环，海水珠的虹光刺得人眼疼。那女孩脖子上还有道红痕，据说是周总“不小心”扯断了项链。
浴室水声忽大忽小，像某种摩尔斯密码。
他左手继续翻找并不存在的U盘，右手食指已挑开首饰盒夹层。劣质胶水在黄梅天里发了酵，夹层牛皮纸卷边翘起，露出半截泛黄纸角。抽屉深处突然传来震动，一只蟑螂从蒂芙尼蓝的包装盒里窜出，盒里躺着上周他送的钻石项链，价签都没撕。
“还没找到？”
林薇薇的声音混着水汽漫过来时，强子正用拇指指甲抠开夹层。闪电恰在此时劈落，蓝白光刃割开窗帘，纸页上“宫外孕手术知情同意书”几个宋体字突现在他视网膜上，像一记烙刑。患者签名栏歪歪扭扭写着“林薇”，少了一个字，而家属签字处赫然是周慕阳龙飞凤舞的笔迹，末尾还画了颗爱心。
水声停了。
他听见浴巾摩擦身体的窸窣声，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放大十倍。手机摄像头对准纸页的瞬间，梳妆镜映出他扭曲的侧脸——嘴角上扬，咬肌却痉挛般抽搐，活像戴了张裂开的面具。镜面右下角粘着根长发，发梢染成雾霾蓝，正是董事长的情人最爱的发色。
“左边抽屉没有吗？”
磨砂玻璃上的影子在逼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强子嗅到沐浴露的铃兰香混着血腥气，那纸页末端的术后风险告知书上洇着零星褐斑，不知是碘酒还是血迹。日期栏的2019年3月15日刺进瞳孔——那天他正在瑞士圣莫里茨的医院走廊啃冷三明治，董事长滑雪摔断了腿，他裹着借来的羽绒服在ICU外守夜，而林薇薇的短信说她在学校加班筹备中考誓师大会。
“找到了！”他啪地合上首饰盒，扬了扬从抽屉角落摸出的黑色U盘。塑料外壳上贴着褪色的海绵宝宝贴纸——这是三年前年会抽奖的安慰奖，此刻倒成了绝佳道具。U盘边缘有道细微划痕，和他上周在周慕阳办公室碎纸机旁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林薇薇裹着浴巾倚在门框，水珠顺着锁骨滑进阴影里。她歪头擦头发的姿态还和大学时代一样，只是右手无名指上多了枚钻戒，上周刚由周慕阳“无意间”落在她办公桌上。浴巾下摆露出半截疤痕，像蜈蚣匍匐在小腹——他原以为是阑尾炎手术，现在想来该是宫外孕的刀口。
“这么晚还要改报表？”她瞟了眼他攥紧的U盘，睫毛上的水珠坠成一道帘。
强子扯出个笑：“董事长要海外分部的招聘数据，美国人这会儿正上班呢。”他刻意把“董事长”三个字嚼得很重，满意地看见她擦头发的手顿了顿，珍珠耳钉在灯下晃出虚影——耳钉是周慕阳送的，盒子里还塞着张卡片，写着“给最懂事的姑娘”。
暴雨砸在空调外机上，像千万只指甲在抓挠。
等玄关传来关门声，强子迅速扑回梳妆台。首饰盒夹层里除了病历单，还粘着张模糊的B超照片，拍摄日期2019年3月13日。胚胎阴影旁用红笔标着“存活概率15%”，而林薇薇的朋友圈那天发的是学生送的千纸鹤，配文“新生命总让人感动”。照片边缘露出半只男人的手，尾戒刻着周慕阳的英文名缩写，那戒指现在戴在董事长千金的手指上。
手机突然震动，陈昊的微信跳出来：“东西到手没？”
强子愣了两秒，冷汗顺着脊梁滑进皮带里。梳妆镜右下角有什么在反光，他俯身细看，一根极细的银线藏在蕾丝桌布褶皱间，尽头是粘在桌底的微型窃听器。窃听器外壳印着薇姿医美的logo，和他公文包里那份虚假的医疗器械采购合同编号相同。
浴室突然传来吹风机的轰鸣，混着变调的《茉莉花》——那是林薇薇哄学生午睡时常哼的曲子。强子捏着B超照片走向玄关，却在门后全身镜里瞥见异常：林薇薇的GUCCI托特包敞着口，露出一角文件封皮，赫然印着集团监察部的红头章。文件标题被遮住大半，只露出“调查”和“周慕阳”几个字，日期是昨天。
暴雨更急了。
强子把病历单塞进西装内袋时，摸到个硬物。掏出来是枚微型U盘，金属外壳刻着薇姿医美的logo，边缘还沾着星巴克榛果拿铁渍——上周董事会上，周慕阳就是用这个U盘演示“员工健康管理新规划”。而此刻，U盘插口处粘着半片美甲，孔雀蓝镶水钻，和梳妆台抽屉里那片一模一样。
吹风机停了。
“路上小心。”林薇薇的声音甜如蜜渍，手指却抚过梳妆台抽屉底部某道新鲜划痕。她打开手机加密相册，2019年3月15日分类下，赫然存着强子跪在瑞士医院祈祷的照片，而定位显示拍摄者就在病房内。照片角落的垃圾桶里，露出半截瑞士莲巧克力包装纸——董事长对榛子过敏，而这盒巧克力是周慕阳出差必备的手信。
电梯下行时，强子攥着两枚U盘笑出声。海绵宝宝贴纸被汗浸得卷边，露出底下激光刻的一行小字：“赠忠诚员工——周慕阳”。玻璃幕墙映出他的脸，与窗外“狼性文化月”的霓虹标语重叠，血红的“狼”字正好咬住他左眼，像被挖空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