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赴约上
当白潮回到赵家河的时候,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村庄。
夕阳的余晖下,错落的屋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几个下工的村民扛着锄头和铁锨,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看见他便热情的打招呼。
“潮娃子,听说去县城了?”
“城里现在啥光景?”
“城里的姑娘俊儿不俊啊。”
.......
面对乡亲们热情的问候,白潮一一回应,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白潮清楚的知道那段历史。
明年开始,这些质朴的笑容,热络的寒暄,将会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躲闪的目光。
到那时,夫妻反目、父子成仇都不再是新鲜事!
但是历史的车轮从来不会因为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这个人是一个穿越者。
到时候,白潮也只能靠着先知先觉在滚滚大势面前,尽量保住自己和身边的人不受伤害。
白潮走到村东头,远远地就看到秦雪俏生生地站在他那孤零零的茅草屋前。
这丫头昨天还嘴硬,今天到底还是来请他了。
秦雪今天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后背,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土坷垃。
“咳咳......”
白潮故意清了清嗓子。
一瞬间,秦雪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转身,当看到站在身后的白潮时,脸颊上立刻飞起了两朵红云,但她却努力地板着脸道:“饭好了,我爹让我来叫你。”
说完扭头就走,走出几步后又赌气似的补了句,“爱来不来!”
白潮顿时忍俊不禁,这丫头明明特意换了衣裳,辫子也梳得一丝不苟,偏要装出这副凶巴巴的模样。
他三步两步追了上去,喊道;“去,傻子才不去呢。”
走在前面的秦雪,听到白潮的答案,嘴角勾起了一抹弯弯的弧度,随后又赶紧抿住。
她自己也纳闷儿,自己平日里明明对谁都能和和气气的,怎么这两天一见到白潮就来气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白潮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不由想起秦家这些年的境遇。
秦家是解放前逃难来的赵家河,那时候秦雪还没有出生。
47年秦雪娘生她的时候大出血,虽然最后救了过来,但身体一直不好,没两年便撒手西去了。这些年都是他爹秦大山一手把她拉扯大。
所以秦雪跟白潮一样,也是打小没娘的孩子。
但是前两年秦大山在修水库的时候摔伤了腰,家里家外便都由她一个人在撑着了。
“难怪那么要强。”
白潮望着秦雪被晚风吹起的衣角,心里泛起一阵怜惜。
这年头,没娘的孩子就像风里的蒲公英,不自己扎根就很难活下去。
暮色渐浓,两人沿着田埂一前一后地走着,各自揣着心事。
秦雪走在前面,纤细的身影在晚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她时不时会踢一脚路上的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白潮跟在后面,望着她辫梢上那抹跳动的红色,思绪也随着辫梢的摆动起起伏伏。
转过一片菜地,秦家的土坯房就出现在了眼前。
虽然比不上村里几户富裕人家的砖瓦房气派,但三间规整的土坯房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体面人家了。
这让白潮不禁想起自己那个四面漏风的茅草屋,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小雨里面都得下大雨。
他在心里不禁暗自盘算:“看来要加快赚钱的脚步了。”
“吱呀~”
秦雪推开那扇斑驳的木板门,浓郁的鱼香混着柴火的气息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此时的秦大山正蹲在灶膛前烧火,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粗大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潮娃子来啦,快上屋里坐,鱼马上就好,小雪还特意蒸了二合面的馍馍。”
白潮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山叔,麻烦了。”
秦大山佯装生气地瞪眼道:“你这孩子,说啥呢,叔应该谢谢你救了小雪才是,啥麻烦不麻烦的。”
说着又对秦雪说道:“丫头,快招呼白潮进屋。”
白潮跟着秦雪走进东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腊梅清香与炕火暖意的气息。
屋里的家具摆设虽然不多,但全部打理的干净利落,特别是南窗台上那只粗瓷罐里插着的腊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给整个屋子平添了几分雅致。
此时的炕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个菜:一碟腌得金黄的萝卜干,一碗翠绿的炒野菜,还有盘冒着热气的葱花炒鸡蛋。
“愣着干啥?还不洗手吃饭。”
秦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系上了碎花围裙,正小心翼翼地端着刚出锅的炖鱼。
热气蒸腾中,她瞥见白潮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但这次,那双杏眼里分明漾着浅浅的笑意。
昏黄的煤油灯下,秦大山颤巍巍地打开一瓶珍藏多年的莲花白,分别为白潮和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老人端起酒碗,布满老茧的手此刻竟然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哽咽道:“潮娃子,这杯酒,叔得敬你。叔谢谢你!”
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呛的他直咳嗽,但他扔固执的举着碗,说道:“那天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话说道一半,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汉突然红了眼眶,粗糙的手指死死地攥着碗沿,“小雪就被赵卫军那个畜生给糟蹋了。”
“爹!”
听到这里,秦雪猛地站起身,连碗里的稀饭都洒出来了一些,她咬着嘴唇,声音低沉道:“爹,别说这个了。”
白潮见气氛凝重,连忙端起酒碗笑道:“大山叔,您看小雪这不是好好的嘛。来,咱爷俩走一个!”
粗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秦大山脸上的皱纹也渐渐舒展开来。
他抹了把嘴,长叹一声:“娃啊,叔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当年逃荒到这赵家河,连间像样的房子都置办不起。小雪她娘走的又早。”
提到亡妻,老人的声音已经隐隐带着哭腔了。
他颤抖着手把碗里的酒喝尽,继续说道:“你说小雪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以后到了下面,怎么跟她娘交代啊。”
白潮望着眼前这对父女,突然意识到:无论在哪个时代,底层老百姓永远都是最苦的。
秦大山拼死拼活干了一辈子,到头来连给女儿一个安稳日子都难。
秦雪这样水灵灵的姑娘,要不是自己碰巧撞见,差点就被村支书的儿子糟蹋了还没处说理去。
想到此,白潮感觉胸中充满了一股火,他仰头就灌下了一大口酒,强忍着胸口的火辣,开口说道:“叔,您放心,以后有啥困难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帮衬。”
秦大山原本浑浊的眼神突然一亮,抓住白潮的手,粗糙的手掌像树皮一样硌人,激动的说道;“潮娃子,叔信你。”
“来,咱爷俩再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