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底层的逻辑
何邈见到几名官差进入干货铺,却并不露怯。
因为他已经早跟何大虎了解过县衙情况,事无巨细,皆清清楚楚。
眼前这为首的衙差姓雷,单名一个岳字,是户曹杜岩的两个心腹之一,但却仅仅只是一名普通衙差而已。
对方说是来收税费,他也无动于衷,反而问道:
“这位差官!敢问今日初几?”
雷岳一愣,下一刻却沉喝一声道:
“今日初五,怎地?”
何邈道:
“我记得县内有明确规章,每月初十收缴税费,三日内交清。今日不过初五,便开始收缴税费了?”
“户曹有令,本月提前五日开始收缴,你若觉得有疑问,可直接去衙门问杜户曹。”
谁会真的去衙门问。
对方这么说,何邈觉得也没问题。
晚几天早几天,都差不多,遂拿出账本递过去。
为首的衙差看都不看他一眼,拿起账本,便开始一页一页翻起来。
何邈明显从这雷岳脸上看到了惊喜之色,这让他意识到,今日之事,怕没这么简单。
“上月总卖出~嗯?竟有二十六万五千余钱,掌柜,你这小铺收益不错嘛!”
因与宋氏的交易,并未完全完成,所以何邈的营收,只算了已经送过货的款项,所以不过二十多万钱。
但这已经相当惊人了,除去宋氏送过货的部分,实际上还有十多万钱营收。
这些营收中,几家酒楼又占了大头。
零散收入,其实不过四五万钱而已。
雷岳似笑非笑的说着收益不错,手指在柜台上敲着,发出咚咚之声。
何邈当然知道,对方为何提前几日来收税。
收税是假,来捞外快才是真。
这时自己应该把脸贴上去,提上一个布袋,布袋重量还不能太轻,否则下个月,收益就会很差。
这是这条街上的潜规则,何邈自然听说过。
不过他并没有想要按照规矩来的意思。
见何邈并无动作,雷岳脸色显然有些难看。
略一思索,计上心来。
“掌柜!你自己算好上月税费几何,便立刻交了吧!”
“上月我营业额为二十六万五千八百九十,按十五税一,当缴纳税费一万七千七百二十六钱。”
说着,何邈从柜台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放在柜台上。
雷岳脸上却不动声色。
此时,另一名衙差伸手便来抓钱袋。
却被何邈将钱袋按住,对方竟未拉动。
“且慢,按照规制,需先写下盖有户曹印章的收条,方可取走税费。”
见何邈如此说,五名衙差顿时脸色铁青。
雷岳道:
“我等只是先验一验数量,待钱数无误,自然给你收条。”
何邈却并不松手。
“先给收条,方可验明钱数,此为我大魏朝廷规制。”
“朝廷规制?哈哈哈哈!我在夏口当差三年,从来都是我与人讲规制,还没人敢主动与我讲规制。掌柜,你可知,要将一家店铺做起来,难上加难,但我等若要将你这小铺搅黄,却轻而易举。”
何邈当然不会让他们没开收条把钱拿走。
“没有收条,这钱便是杜户曹在此,也拿不走。否则明日你便说我没交税费,偷税一万钱以上,我别说这小铺,便是小命,你们也能要走。”
见何邈看穿了自己的把戏,雷岳还没说话,旁边一名青年衙差恼羞成怒,大喝道:
“大胆!莫非你想拒缴税费,公然抗命?若再不交钱,我等立刻将你羁押!”
说实话,这种人何邈见多了,越是小人物,越是得到一点权柄,便会将那一点点小权柄发挥到极致。
这五人里面,除了为首衙差,其余四人,皆为服徭役的普通百姓。
县衙中衙差分三种,一种便是姓雷的这类,属于正式人员,整个夏口县,不过二十余人。
第二种便是何敬那种,属于有机会成为正式衙差的,不过属于预备人员。
第三种,便是每年的更役,属于临时辅差。
作为临时辅差,此时他们有这身皮甲在身,便立刻要将其威严发挥到极致。
当然,能够跟着正式衙差出来捞油水的,自然有些后台。
但这种人的后台,又能高到哪里去?
最多便是在衙门中的小吏或是正式衙差而已。
绝对不可能强过何大虎。
事情到了这一步,何邈心中却忽然有一个决定。
他今日要拔掉这姓雷的,让那杜户曹断掉一只臂膀。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人既然此前选择了翻脸,让自己兄长何敬戍边,何大虎不动手,那就他来。
先收点利息也好。
想到这里,何邈心中早有定计,遂也低喝道:
“公然抗命?抗谁的命?你算什么东西?
没有法曹手令,便是户曹,亦只能收集证据,呈至县尉署,等县尉或法曹签署羁押令!
县衙各署,自有职权,莫非你连此点都不知,竟敢跟着出来混吃食,不怕被噎死?”
何邈说话时,脸色平静,并无急切,但话却极具威力。
此时小铺之外,已经围了十余人在看热闹,就连隔壁米铺掌柜,也凑了过来,听着何邈这话,顿觉解气不已。
但观看的百姓,为何邈点赞的同时,也暗暗为他担心。
隔壁米铺掌柜此时也在人群中观看,但此人却并未有任何焦急之色,反而一脸玩味。
这一个多月,何邈没少与他搭话,二人也渐渐有些熟络。
此人姓赵,名酉,字伯池。
赵酉自然知道何邈有什么底气,敢如此得罪收税的衙差。
人家父亲是本县法曹,这几个衙差,哪怕是那个带队的,也不过是法曹属下的差役而已,怎么可能斗得过这年轻人。
刚才大喝的那差役被何邈一怼,自是觉得愕然,他回头看时,只见十几二十人正在围观,顿时恼羞成怒,情急之下,猛地拔出腰间弯刀,指着何邈道:
“雷大哥!此人竟敢不将你放在眼中,且还敢公然抗命,且将他羁押,看到时户曹信我等还是信他。”
这人也是动了点小心思,直接将这为首的带上。
雷岳也觉得没面子,自己在这条街也算是有头脸之人,那次是因为对方实在太硬,出自荆州蒯氏。
但这次,这一个开小铺头的,绝对不可能有那种背景,要不然也不会沦落至此。
一番斟酌之后,雷岳将右手一招道:
“此人拒绝缴税,公然抗法,且还凶骂差人,动手,将其羁押至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