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乱世不欲人安活
早些时候，草药巷里。
往日人流本就不算多的药巷。
被林鸣分走了些许客流，更显冷清。
就连铺面最大的同仁堂，今日也有些门可罗雀。
见此情景，坐镇中堂的掌柜，也不见怪。
他眉眼低沉，招来小厮，轻声耳语。
小厮听后立马向南大街跑去。
少顷，匆匆回来的小厮，将所见所闻道出。
而掌柜听后，眼神阴沉，挥了挥手道：
“果然又是异地他乡来的野郎中。”
“初来乍到不先递拜帖，应当是个不懂行的。”
“随便找个托把他弄走吧。”
小厮听后拱了拱手，便向医馆后院走去。
这种事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
“阁下想看什么病？”
面对来者不善的患者，林鸣选择先声夺人。
那虚汉看了看林鸣的招幌，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但嘴里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咳咳……神医救救我，我快要不行了。”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林鸣暗自冷笑一声。
这虚汉虽然看上去奄奄一息，但实际上健康的很。
脸上的苍白是用脂粉抹出来的。
眼眶的黢黑是墨汁染上去的。
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则是一种特殊的呼吸方式。
而且他张嘴说话之际。
林鸣还从他嘴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朱砂，雄黄，乌头，曼陀罗……”
林鸣仔细分析着这些药物成分，心头恍然。
这些药材组合在一起，可麻痹神经，减缓心跳呼吸。
他提前准备这个，应当是用来装死的。
综合这些来看，这虚汉应当是医馆派来讹人的托儿。
若看病的真是个野郎中，自然会被他的模样唬到。
但林鸣在草药巷摸爬滚打那么多年。
医馆间的猫腻他自然了若指掌。
虚汉的法子很简单。
那便是先配合他看病，在问诊途中服下假死用的丹药。
装作一副被大夫医死的模样。
这时一旁的围观的其他托儿再顺势起哄。
那给他看病的郎中，自然百口莫辩，名声也就就臭了。
医者最重名声。
若是染上治死人的恶名。
不用医馆发力，病人们自然就不会去找他看病。
他也就难以在这北姚城里立足。
可惜虚汉碰上的不是异地逃难的野郎中。
而是熟络各种弯弯绕绕的本地乞儿。
林鸣上下打量了虚汉两眼，又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群。
心头顿时有了定计。
“你这病可不太好治，我先给你号脉吧。”
听到这话，虚汉眼底不屑神色，更加浓郁。
什么神医再世，包治百病，不过跟他一样是来唬人的。
自己龟息丸都还没吃呢，就能看出病来。
想来也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林鸣的双眼。
林鸣左手死死按住他的脉搏，眉头紧紧皱起，嘴里念念有词。
“您这病可难医啊，若是普通大夫肯定是医不好的。”
“幸好遇见了我，我这刚好有……治你的偏方。”
听到这话，虚汉更加确定这野郎中就是个江湖骗子。
然而正当他打算按照流程，服下龟息丸时。
对方开出的方子却让他突然愣住。
“你回去买猪鼻一只，狗嘴一张，大葱一对，象牙一颗。”
他听着林鸣开出的药方，脸色不禁有些古怪。
以往他遇到的野郎中，就算水平再差。
也会给他开些正常的草药方剂。
但没想到这次遇到的骗子，一张嘴就是胡言乱语。
什么猪鼻狗嘴象牙的，完全就是在胡说。
这不禁让他忍不住出声阴阳怪气道：
“大夫你开的这是医人的药嘛？”
“我怎么听着像是你家炒菜用的作料！你到底会不会治病啊！”
“当然是药了，治你我是专业的。”林鸣一本正经道：
“您拿回去把猪鼻戴在脸上，插上大葱，狗嘴贴在下巴上，含住象牙。”
“这病就治好了。”
听到这四味“药材”的用法，虚汉也反应了过来。
这江湖骗子原来是在拐着弯地骂他！
他脸色涨地发红，指着林鸣的鼻子大喊大叫道：
“你特么骂人！”
紧接着，围观众人也瞬间明白了林鸣的意思。
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
也有不少人看着虚汉涨红的脸，若有所思。
“病人别生气。”林鸣紧紧抓着他的手，幽幽开口道：
“您看我这治你偏方不是有奇效吗？”
“你现在不是好多了？”
听到这话，虚汉心头一紧，顿觉不妙。
原来这不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而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感觉到事态渐渐超出掌控，他立马吞下嘴里的龟息丸。
而静待多时的林鸣，右手一抖。
一枚早已被他藏在手里的石子，瞬间打进对方的嗓管里。
嘴里蓦地被塞进东西，虚汉下意识地干呕。
林鸣眼疾手快，瞬间从他嘴里掏出了龟息丸。
轻轻把玩着手里的药丸，笑吟吟道：
“病人现在感觉如何啊？”
虚汉干咽了咽口水，感觉不到龟息丸划入腹中。
心头顿时一紧。
这不但是个狠角色，还是个会武功的硬茬。
他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虚汉想逃。
但林鸣给他号脉的左手，犹如铁钳，狠狠抓着他不松手。
见逃命无望，虚汉屁股一撅，顺势跪倒在地。
砰砰的磕头声，不绝于耳。
“神医饶命！神医饶命！”
“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无意间冒犯了您老人家。”
林鸣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着胸口冷冷问道：
“是谁派你来拆我的台？”
听到这个问题，虚汉瞳孔一缩，浑身大汗直冒。
但却始终缄口不言。
在市井里混迹那么久，他心里自然清楚。
得罪了过江龙最多只会挨一顿毒打。
但若是抖出了地头蛇，那他的好日子可还在后头。
林鸣见状心头一沉，虚汉的想法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稍作犹豫后，他甩了甩手道：
“既然病给你治好了……”
“小人懂！小人懂！”
没等他说完，虚汉长舒一口气。
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五十铜子奉上。
林鸣抛了抛铜子，并不言语。
看着神医没有松腿的样子，他只能肉疼地掏空口袋。
将一把散碎银子塞进对方手里。
“没了！神医小人真没了。”
林鸣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他松开脚的刹那，虚汉连滚带爬地向小巷里窜去。
而隐匿在人群里的托儿，深深看了林鸣一眼，也悄然离去。
林鸣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并未说些什么。
但眉头却悄然皱了起来。
紧接着，他将招幌扯下，对着还在排队的患者深鞠一躬。
“抱歉各位，在下今日怕是要提前收摊了。”
对于他突然收摊的做法，患者只是略感遗憾，倒也没说什么。
围观看热闹的行人也渐渐散去。
不过也有不甘心的病人出声询问道：
“大夫你明天还来吗？”
看着他们期待的神色，林鸣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现在的处境其实跟那虚汉一般无二。
医馆并不会因为他的反击就此罢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若他明日继续摆摊，迎接他的恐怕将是更强力的报复。
本地医馆在北姚城经营多年，各方势力早已盘根错节。
他一个小小的乞儿又怎能翻天。
见大夫明日不来，剩下的病人也渐渐散去。
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幼儿怔怔站在原地。
林鸣看了看她憔悴的面容，通红的双眼。
走过她身旁时轻声低语了两句。
“明日酉末，平波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