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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晨雾像打翻的牛奶罐,将营地浸在一片朦胧的白里。崔文文蹲在溪边浣洗野菜时,突然听见身后枯枝断裂的轻响。她本能地攥紧手中的马齿苋,叶片边缘的锯齿在掌心压出细密的红痕。
“当心着凉。“
青瓷茶盏从肩后递来,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扭成蜿蜒的烟柱。牧川的声音比茶雾还要温润,灰色羊绒围巾垂落的流苏扫过她冻得发红的手背。
崔文文慌忙起身,沾着水珠的指尖在粗布围裙上蹭了蹭:“我、我不冷......“话音未落,鼻尖突然发痒,压抑的喷嚏声惊飞了溪畔饮水的蓝尾鹊。
牧川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围巾。崔文文看着他逼近的身影,后背抵上湿滑的溪石,青苔的凉意透过粗布衫渗进来。带着体温的羊绒裹住脖颈时,她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香气,像是古寺檐角被晒暖的铜铃。
“节目组说今天要拍烹饪环节。“牧川变戏法似的从帆布包里掏出油纸包,层层剥开露出金黄的核桃酥,“空腹喝浓茶伤胃。“酥皮碎屑落在他深灰色毛衣上,像是撒了把星星。
崔文文捧着茶盏不知所措。晨光穿过雾霭落在牧川睫毛上,在他眼下投出羽毛状的阴影。这个距离能看清他左眼尾有颗极小的泪痣,随着笑意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溪对岸突然传来陆也嘹亮的吆喝:“开灶啦!“崔文文受惊的兔子般跳开,茶盏里的液体晃出涟漪。牧川伸手虚扶她的后腰,指尖在离布料半寸处堪堪停住,仿佛触碰是种亵渎。
暮色四合时,崔文文在临时灶台前手忙脚乱。节目组准备的铸铁锅对她来说太过笨重,翻炒野菜时锅铲与锅沿撞击出刺耳的声响。油星飞溅到手背的瞬间,带着薄荷清凉的药膏已经贴上肌肤。
“野薄荷碾汁混了蜂蜡。“牧川握着她的手腕,棉签沿着烫红的痕迹轻柔打圈,“比市售的烫伤膏见效快。“他白大褂的衣角沾着泥点,却依然透着手术室般的洁净感。
崔文文盯着他挽到肘部的衬衫袖口,小臂线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白日里他攀岩采集药草的身姿突然闯进脑海,岩钉敲击岩壁的脆响与此刻棉签摩擦皮肤的沙沙声诡异地重叠。
暴雨突至时众人正在晾晒草药。崔文文踮脚去够摇晃的晾晒架,藤编斗笠被狂风掀翻的瞬间,青竹伞面在头顶绽开二十四道骨架。牧川左手撑伞右手护住药草,雨水顺着伞骨汇成银色溪流,在他肩头冲刷出深色的水痕。
“你的蓑衣......“
“无妨。“牧川将伞柄塞进她掌心,转身冲进雨幕的背影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崔文文握着他残留体温的竹柄,看见他雪白衬衫紧贴脊背,蝴蝶骨随着奔跑动作振翅欲飞。
深夜送姜茶时,牧川发梢还滴着水。他倚在帐篷门口不肯进,瓷碗边缘与崔文文指尖相触的刹那,几粒雨珠坠入姜茶,在月下泛起碎金般的涟漪。
崔文文在日记本上画第三十六道竖线时,月光正掠过牧川送的红豆手串。白日里他教她辨认药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回响:“相思子不可食用,但传言佩之可解相思。“穿堂风掠过窗下的晒药匾,三七与当归的苦香里,她忽然尝到喉头泛起蜂蜜核桃酥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