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弟子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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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道至简

药锄破开湿润的泥土时,林秋闻到一股熟悉的腐殖土气息。惊蛰后的雨水在瓦檐下积成小潭,倒映着他鬓角的白霜。今年新发的三色堇在篱笆边摇曳,淡紫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林师叔,这批凝露草又要麻烦您了。“青衣弟子捧着玉匣站在竹篱外,发梢沾着御剑而来的水汽。林秋直起腰,袖口蹭掉额角的薄汗。药园东南角的灵田泛起珍珠白的光晕,那是昨夜布下的聚灵阵在吸收朝霞。

他接过玉匣时瞥见弟子腰间的青玉牌,突然想起六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踏入药园的情景。那时师父枯槁的手按在测灵盘上,浑浊的眼睛映着代表木灵根的碧光:“你虽资质平庸,却最懂草木之心。“

竹筛筛过灵土发出沙沙声,林秋将凝露草的种子按九宫方位埋入土中。指尖触到种子外壳细微的纹路,仿佛能听见胚芽在黑暗中舒展的声音。这些年他渐渐明白,修行不全是吞吐灵气,更是读懂万物生长的韵律。

午后的阳光穿过藤架,在青石板上织出光斑。林秋坐在竹亭里研磨朱砂,石杵与药臼碰撞的脆响惊醒了打盹的橘猫。丹房送来的新方子铺在案头,墨迹还泛着松烟香。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藏书阁翻到的那本《草木微言》,泛黄的书页间夹着不知哪位前辈留下的批注:“道在瓦砾,在屎溺。“

暮色漫过山脊时,林秋照例给每株灵植输送木灵气。指尖抚过三色堇卷曲的叶片,灵力化作细雨渗入根系。这株凡品花草经年受灵气浸润,竟生出了淡金纹路。晚风裹着丹房的焦苦味掠过药园,他望着渐次亮起的宗门灯火,忽然觉得这样的一生也很好。

药臼底部积着层胭脂色的朱砂残粉,林秋握着石杵顺时针研磨时,总觉得这方青玉药臼比六十年前轻了些许。晨光斜照在藤架第三根立柱的位置,他每天辰时三刻固定会看到三条藤蔓影子恰好落在药臼边缘——这个习惯保持了四十二年,直到某天发现藤影偏离了半寸。

“老伙计,是你变宽了还是我眼花了?”林秋用指腹摩挲药臼内壁的螺旋纹路,那些被石杵经年累月凿出的凹痕里,沉淀着不同年份的丹砂与灵矿粉末。橘猫在石桌上蜷成毛团,尾巴尖随着研磨声有节奏地摆动。

惊蛰后第七日,林秋照例清理药柜底层。当挪开那罐存放着三十年陈艾的陶瓮时,柜角露出半片龟甲。他记得这是二十年前帮丹房修补破损药杵时,从青石砖缝里抠出来的小玩意。此刻龟甲表面的裂纹在晨光中泛着奇异光泽,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竟与他昨日撒播灵种的轨迹惊人相似。

午后的骤雨来得猝不及防。林秋抱着晒药匾往檐下跑时,瞥见橘猫端坐在雨中纹丝不动。雨帘在它周身三尺外诡异地扭曲,水珠悬停在半空组成转瞬即逝的卦象。等他揉着眼睛再看时,橘猫已经抖着湿毛蹿上房梁,爪尖在木梁刻痕上添了道新纹——那里层层叠叠的爪痕组成某种螺旋图案,与药臼内壁的磨损痕迹如出一辙。

霜降那日,林秋在整理旧丹方时发现蹊跷。三十年前记录的紫云英采收时辰,与今年玉简上标注的竟相差整整十二个时辰。当他将历年记录在桑皮纸上逐一排开,墨迹在窗棂透入的光斑中显现出奇异的律动——那些字迹仿佛被无形的手推着在纸面游移,最终在月相盈亏图上拼出完整的潮汐轨迹。

除夕守岁时,林秋给橘猫多盛了半条银鳞鱼。蹲在灶台边添柴时,他看见橘猫瞳孔中映出的火光不是赤红而是鎏金色。跳跃的光斑里浮现出药园四季轮回的景象:春雨中破土的灵种在三个呼吸间开花结果,秋霜覆盖的藤蔓逆着撤回盛夏的浓绿,冬雪凝成的冰棱倒流回云端——当他伸手去碰时,橘猫已经跳上围墙,尾尖扫落的新雪盖住了灶膛余烬。

惊蛰雷声响起时,林秋正在给三色堇分株。指尖触到某片带着淡金纹路的叶子,忽然有细密的刺痛感顺着经脉游走。他看见自己布满老人斑的手背在晨光中变得透明,三十年前埋下的凝露草根系正在泥土中舒展,那些穿过他虚影的根须缠绕成某个古老符咒的形状。当雷声余韵消散在群山之间,药锄还握在真实的掌心里,唯有袖口沾着的新泥泛着星砂般的微光。

暮春某个寻常午后,林秋靠在竹榻上小憩。药臼在窗边承接漏下的光斑,石杵静止在盛满夕照的凹痕中。橘猫蹲在梁上凝视老人霜白的鬓发,金瞳里流转着跨越千年的星河。微风掠过药园时,所有灵植的叶片都朝着竹榻方向轻轻颤动,仿佛在向某个即将回归天地的灵魂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