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蜃楼剑影

林小七的草鞋踩在青石板上，晨露在鞋尖凝成霜花。城西长街的雾气里，卖油郎的吆喝声忽远忽近。那截暗青狐尾在雾中若隐若现，尾梢挂着的青铜铃铛每响三声，街边的染坊布匹便褪色一分。

“寅时三刻...寅时三刻...“

沙哑的报时声穿透浓雾。少年按住怀中发烫的青铜残片，背靠百年槐树屏息凝神。树皮上的年轮突然开始逆向旋转，渗出琥珀色的时髓。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剑形，剑穗青铜晷针指向东南巽位。

绛紫罗裙扫过露水的声音格外清晰。撑白骨伞的女子从雾中走出，伞面蒙着半透明鲛绡，七十二根伞骨皆是蛟龙骨炼成。她耳垂悬着两枚青铜日晷，晷针随步履在子午线间跳跃，每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卦象。

“小郎君好生敏锐。“女子轻笑，伞面鲛绡映出林小七的三世倒影。最刺眼的那道影子跪在永暮阁废墟，手中诛时剑贯穿苏无衣的胸膛。

少年瞳孔中的时轮急转，窥见女子身后万千金线。那些连接全城复活者的因果丝，最终汇聚在她腰间的水晶沙漏。“时辰使徒？“诛时剑在鞘中嗡鸣，剑柄处的河图纹泛起青光。

白骨伞骤然旋转如轮，漫天雾气凝成冰针。伞骨间传出千百个重叠的报时声，震得檐角铜铃纷纷炸裂。林小七的影剑舞成光幕，冰针撞击剑身竟发出黄钟大吕般的轰鸣。

第七声钟鸣炸响时，整条长街的时光流速骤变。林小七看见雨珠凝固成血色琥珀，自己的动作被拉长成模糊残影。女子指尖弹出三寸青芒，直取他咽喉要害。

“铛！“

青铜残片跃出衣襟，在虚空划出太极阴阳。金芒笼罩处时光复常，林小七趁机掷出诛时剑鞘。鞘中飞出的不是剑，而是地宫中吞下的时髓精华——那团银蓝液体在空中化作睚眦虚影，咬住女子右肩。

“倒是小瞧了永暮传人。“时辰使徒伤口涌出金砂，砂粒落地即生卦象。她扯下左耳日晷掷向虚空，晷针在云层刻出“噬嗑“古篆。惊雷应声而落，睚眦虚影在电光中灰飞烟灭。

林小七的结晶右臂插入槐树，年轮中封存的百年时光汹涌而入。诛时剑感应到宿敌气息，剑脊“斩运“二字骤然亮起。当剑锋刺穿日晷晷盘时，整条长街的雾气突然沸腾。

“午时三刻！“

使徒厉喝声中，复活者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卖油郎的狐尾暴涨三丈，油勺舀起凝固的时光泼向剑锋。林小七脚踏禹步，诛时剑引动地脉龙气，青石板下竟浮出永暮阁的护山大阵残纹。

阵纹亮起的刹那，三十六道剑影自地脉升起。林小七的影剑分裂成天罡之数，每道剑影都带着不同岁月的杀意。使徒的白骨伞面现出裂痕，鲛绡上浮现出三百年前永暮阁覆灭的景象。

“原来是你！“林小七窥见伞面幻象里使徒的真容——正是当年在永暮阁听道的紫衣女修。诛时剑突然悲鸣，剑灵记忆苏醒，显出此女盗取《混元时空诀》的画面。

使徒脸色骤变，捏碎腰间水晶沙漏。时髓金砂化作三千烦恼丝，缠住林小七周身要穴。少年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青铜残片上，残片表面的饕餮纹突然活化，将金砂尽数吞噬。

“吼！“

饕餮虚影自残片跃出，一口咬碎白骨伞。使徒暴退三丈，发髻散落间露出额间逆时针转动的时轮印。她双手结出太阴炼形印，整条长街的复活者突然自爆，血雾在空中凝成“归墟“道纹。

林小七的结晶化蔓延至脖颈，诛时剑感应到危机自动护主。剑柄河图纹与地脉大阵共鸣，唤出永暮阁初代掌教的虚影。那虚影轻弹剑锋，一道横贯古今的剑意撕裂“归墟“道纹。

使徒七窍渗血，化作青烟遁入地脉。林小七欲追，却发现诛时剑钉着半幅鲛绡，绡上绣着巡时监的二十八宿方位图。图中“鬼金羊“星宿的位置，正是寒潭镇魔塔所在。

午时阳光刺破雾气，林小七的倒影突然长出龙角。真正的龙吟从地底传来，护城河无风起浪，河底隐约可见青铜宫殿的飞檐。他伸手触碰水面，惊觉河中流淌的竟是液态时光。

“小友这番动静，怕是要惊动巡时监了。“

暮迟的声音从老槐树年轮中传出。傩面人虚影自树洞浮现，腰间葫芦淌出的时髓酒香压制住林小七的结晶化。他赤足踏着八卦方位，每一步都在地面刻下逆时序符箓。

“镇魔塔下的《度人经》残篇，可解你三日后的死劫。“暮迟的傩面裂开缝隙，露出半张布满星砂的脸，“但需用苏无衣的剑心作引。“

林小七正欲追问，天际传来浑天仪转动的轰鸣。巡时监的浮空舟撕破云层，舟首的窥天镜射出金光，所照之处时空凝固。暮迟虚影在金光中消散，最后传音入密：“小心持量天尺者...“

诛时剑突然脱手飞向浮空舟，剑锋在窥天镜面刻下永暮阁徽记。林小七趁机遁入城隍庙，香炉中未燃的线香突然自焚，青烟凝成苏无衣的传讯剑符：“速来问道谷，亥时棺异动。“

当夜月华如水，林小七潜入寒潭。镇魔塔顶的道骸金身竟转向东方，手中骨剑指向三十里外的乱葬岗。青铜残片在怀中发烫，指引他游向河底漩涡——那里沉着一具刻满《度人经》的玄冰棺椁。

棺盖开启的瞬间，林小七的时轮瞳看见恐怖真相：棺中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三百年前的自己。那具肉身突然睁眼，额间时轮逆旋，沙哑道：“你终于来取回命格了...“